第二十章 野麦家
可能是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在南方长大的余青,特别梦想着下雪的北方,总觉得那雪白的世界可以安放那么多梦想,充满浪漫。然而她忘了,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娘,您帮我照看一下小宝。我去寻寻他们,可能路上耽搁了。”余青在自己新买的棉衣上面套上旧棉衣,“夏子,你去端碗姜汤过来给娘暖暖身子,记得自己也喝一碗,我先出去了。” 陆夏带着一身寒风进来,赵氏打了个喷嚏:“夏子,快过来烤烤火。” “我去吧。”陆夏一边烤手一边说,“娘,你就在这呆着,大哥做事有分寸,我去去就回。” 余青还在绑腿,虽然有了靴子,但这靴子是没有弹性的,雪那么厚,当真不好走。“我去吧,就因为你大哥有分寸,估计是耽搁了,多个人多把手。你就别再出门了,把外面的鱼收一收,别招野兽来。” 陆夏烤了一会又出去了,不一会又端了两碗热乎乎的姜汤过来:“娘,你喝。”随即自己喝一碗:“我跟你去吧,别把自己弄丢了,回头大哥还得找你。” 余青忙活好了,看他那样,知道劝不住,何况她当真有些怕,就随他了。给小宝扯了扯被子,在赵氏的叮嘱中两人出了门。 一路无话。 余青一直想找点什么话题聊,但无论是什么,到了嘴边打个转又咽回肚子里了。干脆就安分安静地跟在他后面就好。 大家已经睡了,村子里安安静静的,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雪花飘乎乎地飞着,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安逸。快到村口,朦胧中听到嘈杂声。两人加快了脚步,果真看到模糊的人影在雪地里闪动。 “那时野麦家。”陆夏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野麦爹去了,就剩一个哭瞎了眼睛的老娘。野麦也才十一岁,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余青并不知道谁是野麦,平时她和村里人接触很少。只是走进看到陆天他们的时候,她当真松了口气。 原来今晚天快黑的时候,野麦家被大雪压垮了房子。娘俩已经睡了,迷糊中野麦被压伤了腿,他拼命喊都没人来救;也没听到自己的娘发出声音,心里正急得没法的时候,陆天他们刚好路过。两只大狗拼命吠了起来,陆天和金蛋看到被房梁压着的野麦,就赶紧救人了。因为野麦娘还被埋着,所以陆天打发金蛋和陆水去救野麦,他自己救野麦娘。 但好久都没把昏迷的野麦娘挖出来,她刚好被房梁压到了腰。忙了一天的三人都已经筋疲力竭了,再说陆水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陆夏余青到了。 余青一看,就问:“去叫人了吗?” 陆天这才猛拍自己脑袋:“快,金蛋,你背野麦去雷大夫家。” “我不去,我要救我娘。”野麦的左腿动不了,声音也已经沙哑了。 “救什么救,夏子,你来背。直接去雷大夫家,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让雷大夫过来,知道不?野麦娘可能移动不了,一定要快。”余青最讨厌这些磨蹭,“柱子,你去叫人过来,去叫里正,知道不?” “知道!”陆水一听有他的任务,立刻打了鸡血般兴奋,直冲了出去。陆夏也背起野麦就走。 然后余青对陆天说:“我们三个来挖人。”她简单地看了一眼,小心得踩进去,伸手感觉了一下野麦娘的气息:“还活着。我试着伸手进去抱住她的身子,你们两个在这两边,慢慢地把这横梁抬起来,然后塞东西进去把它垫高,架空起来就可以把野麦娘救出来,可以吗?” 陆天和金蛋对视一眼,然后两人跪在野麦娘两边,各自找了趁手的东西,就准备抱起横梁。 “轻点,你们抱的时候尽量不要弄伤野麦娘。”余青抱着她已经被冻伤的身子,“你们小心点,抱起来后,拿东西横过来,等我把野麦娘拖出来了才能放下来。” 陆天做了个深呼吸:“金蛋哥,可以不?” “嗯。”两人低喊:“一,二,三,起!” 余青抓紧机会就把野麦娘往外面拖。自然知道这样对伤者很不好,但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陆天金蛋快支持不住了,两人今天都劳累过度了。 余青咬着牙拖着,最终把她拖出来了。她松了口气,倒在野麦娘旁边。 陆天和金蛋重重地放下了横梁,一把拉起余青:“没事吧?” “没事。”余青在他怀里缓了口气,“我们赶紧把她送到雷大夫那吧。” 金蛋没让陆天动手,“我来吧,你看着弟妹。”说着就抱起了还在昏迷中的野麦娘,但毕竟体力不足,一个踉跄跪了下来。 余青向周围看了一下:“抬着吧,把门板拆了。” 当他们抬着野麦娘走到半路时,遇到了里正和正在寻出来的金蛋他大哥宝蛋。 “哥,你咋回来了?”金蛋很意外,“今天我还想去找你呢!”宝蛋在镇上当木匠学徒,准备过年这段时间是最忙的。 “等下再说,给我吧,我来抬。”说着就接过金蛋手上的木板。 里正也没说什么,就催促着往雷大夫家去。柱子(以后直接叫柱子吧)气喘吁吁地跟在众人身后,余青把他拉到身边:“还可以走吗?累吧?”
“不累。”说着还抬头冲余青笑笑。似乎因为觉得自己可以帮到人,小家伙特别兴奋。 余青觉得有些好笑,但心里很沉重,野麦娘这样,估计很难救下来了。就算还有口气,以后多半也只能躺着了。 当晚两个病人就先安置在雷大夫家了,里正当晚就让几个年轻人挨家挨户通知大家要注意屋顶的积雪,毕竟太晚了,天气不好,隔天才召集大家讨论要怎么办。 当晚,野麦娘就去了。野麦爹去的时候,野麦才三岁,什么也不懂。可这一次,他娘就在他身边去的,他哭的嗓子都发不出声音了。 天亮之后,众人把他娘匆匆葬在他家屋后的山上,就他爹旁边。但因为地都冻了,根本挖不了,只能烧了装骨灰埋。野麦红着眼看着大家忙碌,沉默得像个困兽。 余青注意到他身上的单薄,从家里带了陆天的一件旧衣裳过来给他披上。 里正召集大家在祠堂里讨论野麦的去留。野麦家不是第一家被雪压跨的,但因为其他人家还有兄弟顾着,所以不会这么难,野麦的何去何从成了大家的难题。 “最近这天啊,怪的很。这雪啊,一连几天都不停了。”大叔公陆家征摸着山羊胡子说,他是村里辈分最老的其中一个,快七十岁了,“大家得多注意啊。” “这各家各户,柴火还够吧?”二叔公陆家勤也颤颤地说,“得让小伙子们去扫屋顶雪,各家各户都得出人;柴火不够的,得想办法,要不这个冬天就难过了。” “叔公说的是。”里正是仁字辈,叫陆仁海,比叔公小一辈,“各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但最后各人都决定出人组个扫雪队了,但没有人愿意收留野麦。里正拿着拐杖敲地面:“他们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谁都应该搭把手。” 但谁也不说话。这种时候,养活自己都是问题,更何况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再说了,他以后能不能走路还是个问题,今天都是让人抬去坟前的。谁也不愿意揽这个罪。 村里也没什么公共设施好让他安家,最后只能凑合着决定:大家帮他盖好房子,各家各户轮着给他送一天的饭。 余青听到陆天回来这样说,很担心野麦,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