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年夜
也许是得了平香的指点，也许是意识到事态紧急，青萝那边的消息来得极快。 平香条理分明地将青萝传回的消息禀报绾蝶：“那金丝琉璃珠，在八小姐自己的闺房妆匣中。青萝说，是八小姐身边的彩菱亲眼看见的，私下向小丫鬟子们夸口呢。” 绾蝶问：“这消息确认无误么？” 平香笑道：“是真的。青萝听了这事以后，特意装作不信，激得那彩菱急了，诅咒发誓说是真的，想来假不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奴婢平日里听人说，月华楼的彩菱也是个心气高的，一心想要巴结八小姐，奈何八小姐总是偏宠彩珠多些，让彩菱很不服气，一有机会就要与彩珠别别苗头，证明自己才是最受宠的。平日里，她最爱的就是向小丫鬟们炫耀自己和八小姐有多亲近，炫耀她在八小姐那里见过多少好东西，这次炫耀琉璃珠也属寻常。” 绾蝶这才点点头，印象中，她依稀见过那个彩菱，果然是个轻浮爱现的。 平香接着说下去：“青萝还说，说那条襦裙是八小姐自己烧坏的。八小姐她原本以为那料子是普通的云州锦缎，后来不知道听谁说的，发现竟是火流霜。又听人说，火流霜遇火不燃，便起了心思试一试，谁知，那襦裙才挨着烛火一点点边儿，便哗地一下燃了大半幅袖子……还好当时她没有穿在身上，人才躲过一劫，不过那条襦裙是彻底毁了。” 绾蝶怔了一怔：“火流霜可以遇火不燃？” 平香恭谨答道：“奴婢见识浅薄，不知呢。不过，坊间是有这样的传闻。” 绾蝶沉思了一下，唤余嬷嬷：“嬷嬷，你去针线房请郑婆婆过来一趟。”余嬷嬷得了令要去，绾蝶想了一想，又叫住她：“算了，请她过来动静太大……余嬷嬷，你去针线房问问她关于火流霜的事，看是不是真的能遇火不燃？” 余嬷嬷便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回来禀报绾蝶：“回禀小姐，郑婆子说那都是坊间的无稽之谈，火流霜非但不会遇火不燃，反倒是因为治疗复杂，燃得比别的料子还快些。”顿了一顿，她又道，“郑婆子还说，上次看小姐带去的火流霜残片，上头隐约是有烧灼的痕迹。” 绾蝶心头一动，吩咐平香把碎片抱出来。 自从青萝离开走，以往归青萝管着的物件便交由平香负责，虽然平香是个外人，但没办法，总比春杏妥当，绾蝶也是无奈之举。所幸平香还算稳重，并没有出什么岔子。 平香依照绾蝶的吩咐，把那个装有襦裙碎片的黑漆小箱子抱了出来，几人仔细一翻，果然在其中几块碎片上，找到了不起眼的烧灼痕迹。平香拿起一块碎片，道：“这衣料碎片被处理过，烧灼的地方都被人剪去了，可惜没剪干净，终究还能看出来。” 绾蝶点头，冷笑：“总算露出马脚了。” 余嬷嬷义愤填膺：“这个八小姐真是太坏了！一定是她自己不小心烧坏了襦裙，又怕老爷责罚，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全剪坏了，再嫁祸给小姐您。这笔账我们一定要讨回来！” “欺负我的人，我不会轻饶。”绾蝶微微扯了扯唇角，“走吧，我们去见母亲。” ———————————— 谁也不知道，那一日绾蝶与杜李氏说了什么。 从荣华院回来后，绾蝶便安心地给自己制作的那条襦裙熏香，末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用极漂亮的雕花木匣子装了，备在一边，专等年夜到来。 年夜很快便到了。 绾蝶用无比的耐心打扮好自己，穿一身今冬公中新制的兔毛出锋折红梅小袄，下身是百褶绣云纹罗裙，腕上戴着绞丝银镯，一头长发梳成燕尾垂鬟髻，上头簪着几朵新鲜的梅花，并一支流苏簪子，唇上点一点口脂，看上去不富贵，却可人而喜庆。 她很满意自己的妆扮，招呼了平香与余嬷嬷，便往荣华院去了。 杜府的年夜家宴一向是设在荣华院的。 绾蝶进去时，杜李氏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在热热闹闹地说笑，玉双蜷在杜李氏身边吃果子，若星与诗容正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攀比新衣裳，言辞间暗潮汹涌，半真半假，逗得杜李氏眉开眼笑。几个公子也到了，杜怀瑛含笑听着母亲与几个meimei讲话，时不时插上几句；杜怀纯坐得稍远些，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只听不说；顺姨娘并林姨娘等人也到了，有的帮玉双剥果子，有的在凑热闹说笑，只有杜怀信与桃夭、红姨娘三人还未到。 绾蝶走进去，盈盈给杜李氏下拜行礼，口中笑称：“女儿来得晚了。” 杜李氏眼下已把绾蝶视作自己人，并不见怪，只微微带了些关切调笑的口气：“七丫头起来吧，什么事情耽搁了？该不会是没找着新衣裳哭鼻子了吧？” 其他一些人便应景地打趣。 绾蝶笑道：“母亲每季给女儿们新制的衣裳都是极好的，这不，我身上这套可是我极喜欢的，自从前些月里制好，一直没舍得穿，特意留着传来给母亲拜年呢。”又笑道，“其实是因为母亲将园子打理得太好，里头的梅花开得太勾人，女儿一路贪看风景，这才来得迟了。这不，折了支红梅给母亲赔罪呢。”说着，便吩咐平香把早已准备好的红梅献上来。 平香笑盈盈地把半人多高的红梅捧上来，只见那红梅果然开得极好，花枝饱满，层次繁华，一派欣欣向荣的模样。平香笑道：“小姐说，这红梅就像夫人一样，精神着呢。” 杜李氏心中高兴，吩咐石榴接过来，找了个上等的落地大花瓶插了。 打量绾蝶越看越满意，口气亲昵了几分：“七丫头，来我身边坐。” 绾蝶便笑着去杜李氏身边坐了。 才方坐定，就听门外有小丫鬟传唱：“老爷、四公子、八小姐与红姨娘来了。” 杜李氏方才泛起一丝笑意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杜老爷他，竟然与红月梅那贱人和她的一双儿女一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