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冷茶
绾蝶一时有些头疼。 这暗香阁的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爱哭？ 叹一口气，绾蝶少不得继续哄孩子：“好了，这大冷天的，哭湿了脸也不难受。到我屋里来吧，暖一暖身子，慢慢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青萝，你也进来。” 说着，绾蝶转身折回了闺房。 青萝与叶儿跟着绾蝶走了进去，三人分主从坐定。 叶儿这才抽泣着说起了她的遭遇，因为年纪小，很多地方说得不清不楚，绾蝶费了好大的精神去听，又有青萝在旁时不时地补充，才好歹弄明白了大概。 原来，这杜府用柴用炭，每房每月都是有定例的。 一般是在月初时，由各房派人去库房领，领回来堆在各自的小柴房里，便是当月的所有份额。至于每日里用多用少，那就全凭各房自己做主了。 可库房的人向来欺负暗香阁的人不受宠，平日里的月例就没有个给足的时候。 暗香阁这边，七小姐阿蝶是个懵懂无知的，春杏是个躲懒不管事的，几个二三等小丫鬟说不上话，也就是青萝和两个婆子去据理力争过几回，被库房那边奚落着赶了出来。 而该给的柴和炭，照旧克扣不误。 领不到足够的柴炭，日子却还是要过。 春夏秋三季还好说点，每到冬天，日子便变得无比难搪。 青萝总是想方设法省俭，恨不得一根木柴分成八根用，也就是给绾蝶烧洗澡水和泡茶的时候舍得拿出来，平日里自己喝水、洗脸的时候，是说什么也舍不得的。 然而，就算她如此省俭，也防不住别人不断偷用。春杏和两个婆子都不是省油的灯，从来都是乘着青萝不备，将她准备给小姐的柴炭拿去挥霍的。这不，眼见快要到月末了，青萝给绾蝶备下的最后几根烧水的木柴，却被不知道谁偷偷拿去用了。 青萝方才还说去给绾蝶重新烧水泡茶，到了柴房一看，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想着，小姐才刚刚苏醒过来，大喜的日子，实在不宜为了此事大张声势——更何况到了那几个丫鬟婆子手里的木柴，从来就没有要得回来的时候。少不得唤了外头正在扫雪的小丫鬟叶儿，叫她去库房，想央着那边的管事婆子，多少再拨一些过来应急。岂料，叶儿到了库房，却被人一顿劈头盖脸地奚落，不但什么也没要到，还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 青萝知悉此事，又气叶儿不争气，又恨管事婆子欺人太甚，更着急绾蝶要泡的热茶没有着落——这样冷的天，小姐又是大难方醒，不喝点热的怎么行？ 一边骂叶儿，一边自己也红了眼圈，是以才有了绾蝶在院中看到的那一幕。 绾蝶这苏醒了半天了，一口水也没喝上，确实也渴得不行。听青萝说完，认命地发现自己今晚怕是喝不到热茶了，摇摇头，干净利落地拿起桌上的冷茶，抬手便灌了下去。 “小姐！这茶太冷，喝不得！”青萝急急阻止。 “哪就有那么娇贵了？”绾蝶看她一眼，笑。 冷茶下肚，一股寒意自胃中升起，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绾蝶不由打了个冷颤。然而，迎着青萝担忧的眼神，绾蝶依然露出了镇定而无所谓的表情。 苦日子她不是没过过。前世，她的母亲过世得早，从小没妈疼爱，父亲又沉迷在后妈的怀抱里，很少过问她的事情。从小，她就开始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饿了吃冷饭，渴了喝冷水，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她不觉得今生的自己就有什么娇贵的，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还穷讲究什么？有那功夫，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要怎么样去改变眼下的困境。 绾蝶微蹙着眉，苦苦思索。 这大冬天的没热水可不成，可该去哪里弄点木柴呢？ 窗外，雪后的院落在新月的映衬下，泛着水一般的清辉。 有簌簌的轻响细碎传来，那是积雪压在桂树的枯枝上，将枯枝压折落地的声音。 绾蝶听着窗外传来的响动，忽地灵光乍现，有了。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居住的暗香阁是和桃夭居住的月华楼连成一片的，同在附近的还有六小姐若星的疏影居。这三处虽然相距不远，可周围全都是桂树林，细细算来，这一大片桂树林也是占了不小的地方。如果，林间全都是被积雪压塌的枯枝呢？ 拾取这些枯枝当木柴用，那她的难题岂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 总算穿越以后能遇到一件让人高兴的事，绾蝶一下子心情大好，吩咐青萝：“明天带个竹筐，随我一起去桂树林里拾木柴用。”又伸了个懒腰，道，“时候不早了，天寒地冻的，又没有炭火，早点洗漱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是……”青萝欲言又止。 “怎么？” “可是，小姐醒了这大半日了……方才奴婢在院子里遇见您的奶娘余嬷嬷，便把您醒来的消息告诉了她。余嬷嬷知道后，赶着去向老爷报喜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绾蝶一愣，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在她的心中，并没有把那个偏心又狠心的杜老爷当成自己的爹，自然也想不到苏醒之后要向杜老爷报信。林姨娘与青萝只顾着高兴，也忘了去。倒是那个余嬷嬷见机得快，一听说她醒了便忙不迭地去了。想来杜老爷虽然不喜这个女儿，却也不是存心下那样重的手，去报喜的人好歹能让杜老爷心中的大石落地，起码不必背上误杀亲女的恶名…… 多少，会有赏钱的把。 绾蝶在心中厌恶地想，这个余嬷嬷，照顾病人的时候见不得她，偏偏领赏的事情倒是跑得快，还说是七小姐的奶娘呢，对小姐的事情却是一点也不上心。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见绾蝶的脸色不太好看，青萝不禁忧心地看着她。 绾蝶摇摇头，朝她展颜一笑：“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不过，既然余嬷嬷去报信了，那我便晚些洗漱吧，也许爹爹还要过来呢。” 话音方落，院子里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叶儿坐得离门最近，青萝便使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余嬷嬷孤身一人踏着雪，气哼哼地朝这边走来，却并不见杜老爷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