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钱
几人一直在屋里说话，未曾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有细碎的雪花纷纷落下。随着天色，林姨娘的脸色仿佛也蒙上了一层灰暗，衰败如雪。 “我的月钱……”林姨娘嗫嚅着，欲言又止。 绾蝶看她的神色，心中寻思着恐怕另有隐情，少不得温言鼓励她：“姨娘，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不好说的？” 林姨娘却依然吞吞吐吐的，犹豫不决。 一旁的青萝再也看不下去，对绾蝶说道：“姨娘不说的话，那我来说！姨娘哪里能够攒下什么月钱？那些管厨房的，管针线的婆子们，谁不见姨娘好欺负，今天短几道菜，明天少几块料子的？房里的几个丫鬟也没一个好的，今天偷个碟子明天顺个杯子，姨娘为了贴补这些，平日里的月钱都拿出来花了，哪里留得下什么！” “青萝……”见青萝说得义愤，林姨娘少不得涨红了脸，轻轻拉了下青萝的衣角，“何苦说这些让小姐烦心，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 欺负人都欺负到这份上了，这林姨娘，也真能忍得。 绾蝶听了她们两人的这一席话，又是气那些丫鬟婆子实在欺人太甚，又是对林姨娘怒其不争，沉吟片刻，才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她们在这里说了半晌的话，也不见林姨娘的丫鬟随侍在侧。敢情，就连她自己的丫鬟也欺她软弱，能躲懒的时候，都躲懒去了。绾蝶有心叮嘱林姨娘几句，让她以后对自己的东西看紧些，对不听话的下人们严厉些，可想想以姨娘的懦弱性子，恐怕也听不进去。 只得说：“姨娘以后别老用自己的钱贴补了，缺了什么东西，遇到什么事情，都来和我说。绾蝶虽然不懂事，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好歹比姨娘一个人担着强些。” 这一番话，说得林姨娘直抹眼泪：“小姐这是大了，懂事了……” 绾蝶又安慰了她几句，林姨娘的神色终于渐渐平复。 望着林姨娘眼底的青黑色眼圈，绾蝶柔和地微笑：“时候不早了，姨娘在这里守了我那么久，回房歇息去吧。” “那我就先告辞了，小姐也早点歇息。” 林姨娘说完，又关切而不舍的看了绾蝶一眼，这才起身离去。 目送林姨娘的背影离开，绾蝶转头看青萝：“青萝，那我的月钱呢？放在哪里？” “小姐的月钱，向来是春杏管着。”青萝回答。 春杏，是伺候绾蝶的另一个大丫鬟。 按照杜府的规矩，每个未出阁的小姐都配有两个一等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两个三等丫鬟，以及两个婆子伺候。绾蝶房里的两个一等大丫鬟，便是青萝与春杏了。 绾蝶的记忆中有春杏这个人。瓜子脸，水蛇腰，烟视媚行，才十五岁的年纪，已经是个勾魂美人。这个丫鬟心气颇高，自视美貌，不止一次地在人前人后抱怨过，跟着个不受宠的七小姐是多么没前途。平日里伺候阿蝶也不尽心，动辄嘲讽，倒似乎她是主子一般。 这丫鬟如此放肆刻薄，绾蝶料想，月钱落到她手里怕也是羊入虎口，还是得想个法子要回来，换个地方存放才是。因而问青萝：“春杏人呢？怎么不见她？” 青萝嗫嚅着：“春杏她……今儿一整天都没见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春杏自恃美貌，觉得自己应该伺候几位少爷，再不济也应该配给得宠的小姐，给七小姐是受委屈了。她又欺负七小姐懵懂年幼，做事向来偷jian耍滑，能躲就躲。手上的活计全丢给青萝和几个小丫鬟在做，她自己三天五天不见人是常有的事。 绾蝶听了，眉一扬，才要说什么，青萝已经急急劝解：“小姐莫要和她一般见识，有什么吩咐，都有奴婢给您做呢，就让春杏去吧，犯不着为她气坏了身子。” 绾蝶扑哧一声笑了：“谁说我生气了？” 她心中确实恼怒，这个春杏未免也太狗眼看人低了。可看见青萝这副着急关切的模样，绾蝶少不得做出一副不在意的姿态，以免青萝忧心。 “对了，青萝，我问你，”她沉吟着开口，“这春杏管着我的月钱，是爹爹与母亲指定的呢，还是怎样？”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料想是那正主儿阿蝶年幼不知事，印象模糊，少不得开口问青萝。如果是长辈指定的，那这个春杏不太好动，可如果她自己有权指定这月钱归谁管理，那必须把这月钱换个地方，不能放在春杏那里了。 所幸青萝对此倒是清楚：“倒不是老爷与夫人指定的。是春杏说，小姐您与奴婢我都是不懂事的，怕我们乱花，所以把保管月钱的活揽了去。平日里有什么额外的开销要从月钱里出的，都是春杏做主。” 绾蝶冷哼一声，这个春杏，倒是好算计。 “等她什么时候回来了，你让她到我房里来一趟，我有事对她说。”绾蝶吩咐。 “是，小姐。”青萝对绾蝶福了一福，应道，眉间却隐隐浮现了忧色，“小姐，春杏的脾气烈，万一有什么不敬的地方，小姐可别和她认真……”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绾蝶无奈，青萝这丫鬟，担心自己是好事，可未免也太忧思过甚了。少不得扯开话题：“对了，我让你泡的茶呢？” “啊，看奴婢这记性！”青萝忙不迭地告罪，“小姐恕罪！” 她这才想起，刚刚绾蝶说口渴，让自己给她泡茶来着。她之前倒是泡好了茶，可是进门就见彩珠在欺负小姐，一时气愤帮小姐说话，泡好的茶放在一边，眼下都已经凉了。 “茶凉了，奴婢再去泡。”青萝红着脸，急匆匆地就要再去泡茶。 “嗯，去吧，这大冷天的，给自己也泡一杯。”绾蝶是穿越人，没那么多尊卑讲究，见青萝真心待自己，自然也待青萝不错，多关心些。 青萝闻言，受宠若惊，又是感激又是喜悦，道：“谢谢小姐……” 再次福了一福，转身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