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到底捅出来了
对于农事熟稔的少武少彬看来，梁母和少芬的重种荠菜是根本不可能成活的，现在正值寒天，荠菜这东西也就是雪后冒头最快，现在拔出地里，已经动了地气，再栽回去地气也接不上了。 梁母笑道，没事没事，不活拉倒，反正也要炒了吃，不栽着，这剩下的荠菜也蔫了。 少武告诉少芬，今儿他和少彬把地里的活已经理清了个七七八八，明后天保管能收尾。少芬连说辛苦了。 少武说，不是辛苦的问题啊，我是提醒你，你的那些计划自己可要想好了，别反反复复的，可出不得差错。 “这回咱爸可是破天荒啥都听了你的，少芬，你可得稳住，有啥事我替你担着，你有困难只管开口，要啥缺啥，告诉我也好少彬也好，咱们替你办。” 少彬赞同的点点头，这种时候他晓得少芬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想想，一家的生活之本就是那么几块地，现在少芬担着多大的负担啊，一个姑娘家，也不容易。 “少芬，既开了头，就放开手脚去做就是。” 两个哥哥尽量温和的言语，给了少芬许多的欣慰，但少芬也看得出，哥哥们心里都少不得有一点疑虑不安，又不好点破，但不免话语里多多少少流露出来了。 少芬心下有些触动，自己这样的提议，假如不能成真，又会陷梁家于何种境地呢？ 不过，二哥少彬的话坚定了少芬去做的信心：少芬，啥事都有个头一个吃螃蟹的，咱家做个固水村吃螃蟹的，也没啥大不了。 少武他们几个从地里回来一身的土，都去了屋前的溪水边洗手脚去了。 蔡满霞收拾了铲刀篮子，便洗荠菜去了。 这些剩留的荠菜依然一顿吃不完。抠巴一点，至少能吃上七八顿。蔡满霞心里麻利的盘算了一下，今儿开晚饭就炒一顿给孩子们尝尝鲜。剩下的还能放个三四天没问题，可是超过四天就不行，荠菜可不耐放，蔫了就一把渣不好吃。 蔡满霞想了想，便理了三四顿份量的荠菜出来，搁在灶台旁的搁板上，留着取用炒食。 剩了还有几天的份量，她洗了个干净，用水烫了烫，盖了点盐，两手交替糅合匀了，便放在簸箕里，搁在屋外墙根下晾着。 这样腌制个晚上，明儿菜就能变得微酸，再晾两天，菜就脱了水和青菜气，成了咸咸酸酸的腌菜。 这可是好东西，平常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野味，这年头，人过的贫瘠，连着地都贫瘠了，地里出不了多少野菜。为啥呢，因为一出就被到处刨食的人给挖走了，有些野菜还才冒头，连棵儿还没长齐整，就被连根挖了。谁叫吃这件事在眼下那么让人揪心呢。 蔡满霞本着一棵都不能糟蹋的精神，愣是把这半篮子荠菜打理得齐齐整整的，各就其位，只等上桌入口。 这里蔡满霞正收拾完，从外面进来了老倌梁后成。 梁后成今儿奇怪，进屋后不是顺着就脱鞋上炕，点烟丝盘腿养神，而是直接就撩起帘子进了难得进的灶房。 蔡满霞听到脚步声正奇怪着，回头一看，梁后成虎着脸立在灶房门口，烟也不咂了，摞在手上。 看他这副样子，要说生气又有些蔫答答的，要说郁闷又不大对头，蔡满霞在盆里净了净手，过来问道：“哟，孩他爹，你这咋了，这副德性？你别唬我呢！” “唬你？是你在哄我吧！” 蔡满霞一头迷糊的望着梁后成，张着嘴：“啊……你说啥呢？这去了一趟二栓那怎么跟去了呛药铺子似的啊？” “哼！你给我出来，出来。” 梁后成一脸不顺心的样子，不过声儿倒是特意压低了，怕孩子们听到。 蔡满霞撂了手里的活，也只好跟着梁后成出了灶房，到了屋外坪里。 “咋了，你倒是有话就说，贼兮兮的怕啥似的。” “我没跟你交代过，啥事都不要去沾染梁满堂家？能不和他们沾边就不沾边，这话我说了多少回了？” “嗐，我没事和他们家沾什么边啊，头几天我在供销社碰到五凤（梁满堂老婆）在打酱油，我买完东西就赶紧走了，生怕多说了几句，你又不高兴。” “嗯，说得挺明白人一样，那你借布票又找上他们家五凤？” “哦！你说这事啊，你放心，我那是托玉香去借的，玉香没提我。就说是她自己要用。” “你呀，就是不用脑子，怎么一点不像你闺女呢？玉香那个嘴是管的住的啊？她刚才说了，她和五凤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借票给少芬做衣服的事，五凤又不傻，一听玉香借了票给你，那肯定就是当初和她借的布票啊，当即就给了玉香下不来台。” “啥时候的事？” “就昨天晚饭那阵，你看你！” “玉香也是！我千交代万交代她的啊，她干嘛要说给五凤啊？” “她当然是不会和五凤说起的。是五凤说，少芬这一阵穿的一件新衣服做得特别好，她也想和银红做一件，又懒得找你借样子，这玉香便顺着说漏了，五凤当时就要她还布票，今天玉香给我说了，问咱家有没有布票，快些让她去还。二栓还在旁边骂了玉香一顿，你说你这事办得！” 蔡满霞听了愁眉紧锁，“这……我一时凑不齐啊……” “当初你还借了玉香一市尺的票吧，玉香说了，你有票先让她去还五凤，她的不急。” “哎，就是光五凤的，我也凑不齐……” 梁后成跺了一下脚，把烟杆子朝屋墙上猛砸了一下，满脸怒气道：“你说你个老婆子，你硬是叫我在梁满堂面前抬不起头你就高兴了吧，我说了，没事别招他们家，招了就没好事，你偏不听！现在你凑得齐也得凑，凑不齐也得凑，就一句话，我不能在梁满堂面前直不起腰杆。” “腰杆腰杆，你就晓得直腰杆，你哪里晓得你闺女的事，当初我不是因为少芬相亲没有法子了，才找她借的，换别的事我怎么也不会去找她的……”蔡满霞不敢和气头上的老倌顶嘴，声儿低低的咕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