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吉林巨变
吉林市正中，一座大大府邸占据了城中最繁华的地段。这座府邸横断两条大街，正门开在整座城市的中轴大街上，后门，则在两条街之后。沿着府邸高高的围墙，又再度开辟出两条街道。只是，这两条街道上，没有任何商铺，只是这府邸的主人，为了让自己兴建的府邸，与周围的贱民，划分出一个边界。 若从后门进入这座府邸，便能看到一个占地足有四五亩地的后花园。不同于南方苏州园林的小巧，这座后花园，只占了一个大字，大大的池塘旁边，数百棵梅树，被移植过来，点缀寒冬的后花园。 此刻后花园的梅林，一座小巧的亭子里，一个女子裹紧身上的裘衣，再一次看向手中的信札，信札中，那位她最亲最爱的人，要她帮忙照顾一个名叫琳琅的女子，而眼下，这个女子，却占据了她夫家的城市。 几个丫鬟在梅林外，探头探脑的看着，一个丫鬟嘀咕道：“少奶奶很少发脾气，今日却是怎么了？”其他丫鬟却是不敢接这话。 梅林中的女子再一次将信札展开，又读了一遍，叹了口气，心中还是拿定了主意。 她缓缓站起来，准备回到屋内，却看见有人急匆匆的穿过梅林，走入这间小亭。 “怀彤，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屋里呆着，冻坏了可如何是好！”来人嗔怒地说道。 张怀彤却不以为意，将手中信札递给这人，说道：“天赐，我哥难得给我写信，居然是请我们帮忙的，你看……” 赵天赐接过信件，展开看时，却注意到这信纸被折叠了多次，显然，他的妻子在这冷风中，不知看了几遍。 他草草浏览了一遍，看着妻子在风中吹的有些发白的脸庞，心痛地说道，“这事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个人在这里挨冻。” “我怕你为难，”张怀彤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向来厌恶这些事。” “我去找我爹试试”，赵天赐扶起张怀彤，将她身上的斗篷裹紧一些，说道，“你哥很少托人帮忙，看来这个人，对他是挺重要的。” 赵天赐将张怀彤送回屋中，看着她手脚暖了过来，脸色也红润了，这才带着张少良的信件，去见他父亲，吉林将军赵尔巽。 赵天赐来到父亲的书房前面，照例由门口的卫兵通报了一声，听到里面传唤，这才走了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父亲赵尔巽正低着头研究手中的情报，赵天赐便在屋角椅子坐下，静待父亲。 良久，赵尔巽才从情报中抬起头来，赵天赐便拱手交上张少良的来信，说明来意。 “天赐，这件事，你看应该怎么办？”赵尔巽一面翻阅张少良的来信，一面说道。 “父亲，这琳琅姑娘虽然占据了宽城子，可城中无粮，她未必能坚守多久。因此，孩儿以为，应该派人去劝服她，自行离开宽城子。” 赵天赐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依旧坚守大清廷旗号的，除了新疆和蒙古的几位王公，就只有我们吉林一家，此刻，实在不宜损耗兵力。” “能够和平解决，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上策。” 赵尔巽欣慰地看着他，说道，“天赐，你在军政一途，其实大有天份。” “我知道你是为怀彤，才来向我说这件事。若你肯在我军中担任一份职务，我便答应你这个要求，可好？” “父亲……” “罢了罢了，你心不在此，我也不强求。这件事，就这样吧，你让怀彤给张少良去一封信，让他自己出面，劝走琳琅军，否则，我这吉林总督，总不好把自己的城池，拱手送人。”赵尔巽颇有些伤心的说道。 赵天赐满面愧疚，却又满怀感激地退了出来。 看着儿子渐渐走远的背影，赵尔巽的脸，一寸寸冷下来。他看着桌上的两份情报，一份，是琳琅送来的会议纪要和要求通商的信函；另一份，则是一条长长的名单，都是吉林城中，军政工商四界的头面人物。 “和平共处？通商？用粮食换子弹和枪械？” “哈哈哈，这琳琅，还真是有意思，真当我赵尔巽是傻子，你占了我的城，占了我的兵工厂，居然还想要我向你购买子弹和枪械？” “琳琅军！等我平复了内乱，要是你们还占着宽城子不走，就别怪我不给张少良面子！” “通知蓝天蔚的人，下午的会议，我会准时参加！” 下午，城东一座军营中，蓝天蔚带着人，正在布置会场。 “这边，这边，横幅再往过挪一下，好了！”蓝天蔚心情愉快，他在东北的革命党中，不是参加革命最早的，却是攀升最快的。短短五年时间，不到二十五岁，就在赵尔巽的新军中，掌管了一个团，上千人的兵力，而他组织的同志会，也有不少营连级军官参加，这些军官，在他的带领下，洁身自好，治军严明，是赵尔巽手下战力最强的队伍，因此，蓝天蔚一方面深受赵尔巽信任，另一方面，也颇受被忌惮。 袁世凯在北京登基，结束大清廷时代，实行君主立宪制，开启中华帝国元年之后，蓝天蔚就一直劝说赵尔巽，放弃大清廷吉林将军身份，改为吉林省，加入中华帝国。在蓝天蔚看来，大清廷灭亡，驱除鞑虏的使命已经完成，各省理应立即联合起来，军政合一，才能在各国列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保住中国的统一。 代表们陆续走入军营，不断的有人向蓝天蔚打招呼。这些年，他勇猛善战，为人又刚毅耿直，加上一直宣传民主共和，提倡工商强国，在吉林各界代表，特别是工商界代表，深受爱戴。 代表们到齐之后，等了许久，赵尔巽才姗姗来迟。 “都到齐了？”赵尔巽看着屋内聚拢的几百人。 “将军，都到齐了，马上就开始投票表决。”蓝天蔚不卑不亢地说道，他今天召集这个会议，其实已经等于和赵尔巽撕破了脸皮，如果赵尔巽不肯接受蓝天蔚的建议，蓝天蔚也有足够的信心，在投票中，占据绝对上风，取代赵尔巽，成为新政府的首脑人物。 他选择这个时机，召开会议，也是考虑到，琳琅军占据了宽城子，有了这个外患，也不怕赵尔巽使什么花招，毕竟，如果要夺回宽城子，还是要以蓝天蔚为首的少壮派军官为主力。 “好，准备投票吧。”赵尔巽毫不客气的走上会场中设立的发言台，高声说道，“投票，是民主，是共和，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力！” “是你们的生命！” “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用生命，来捍卫你们的投票权！” 营房门口，忽然呼啦啦冲进许多士兵，蓝天蔚的手下没有想到吉林城中居然有人动武，很快被卸掉枪支。 会议现场，数百名代表，被黑洞洞的枪支指着，被迫在选票上写上赵尔巽的名字。毕竟，没有人希望真的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这虚无缥缈的投票权。 蓝天蔚和他手下十几个军官，也被捆成一团，目睹了这一野蛮的投票过程。赵尔巽并没有立即处置蓝天蔚，他很清楚，蓝天蔚在吉林军中，拥有怎样的地位和威信。 当夜，赵尔巽通电全国，宣布吉林正式独立，成立军政府。他宣布，吉林军政府在外交上服从军政府，保持中国的统一，其他则是“自治”。 与此同时，蓝天蔚则在几个少壮派士兵的帮助下，从监狱逃了出来，连夜赶往宽城子。 赵尔巽很快得知了蓝天蔚逃走的消息，他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蓝天蔚必将逃亡宽城子，也会将那个少帅即将出面调停琳琅军和吉林军的消息，带到宽城子去。 “琳琅，不管你使了什么手段，夺走了我的兵工厂，我都要你，一个零件都不少的，给我吐出来。”赵尔巽遥望着西北方，哪里，就是他曾经的兵工厂，宽城子的所在。 两天以后，张少良收到了吉林将军通过海东青转送的信函，希望他能够北上，调停琳琅军和吉林军的冲突。张少良犹豫片刻，还是放下已经开始生产子弹和一些简单枪械零件的兵工厂，抛下刚刚恢复教学的讲武学堂，带着数百精兵，北上宽城子。 而吉林将军，则在不停的清洗蓝天蔚的手下，将军队，牢牢控制在他的手中。同时，大批军械源源不断的运入吉林城外的军营中。 赵尔巽在军营中验收这些军械，特别是看到其中两尊做工精致的重炮时，忍不住高兴起来。即便是他这样独霸一方的军阀，也没有足够的财力，拥有这样威猛的武器。炮弹并不多，只有二十发，但赵尔巽已经非常的满足了，他留在宽城子的暗线，早就将琳琅军的虚实，传送出来，他很想知道，琳琅的四架重机枪，对上这样的重炮，会是怎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