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话 谜团（二更）
我得意地冲司徒厉使了个眼色，招手示意其他人快些靠过来。 “其实，真要说起来，倒也简单。”他低着头，颓然望着地上从自己身上滴下来的水痕，“小唐你是知道的，我和小铃mama在离居民楼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杂货铺，卖些南北干杂，承蒙大家照顾，家里虽算不上富得流油，倒也殷实。好日子没过上两年，小铃就得了不治之症，最后，还撇下我和她妈去了……我们两口子伤心了很久，简直痛不欲生，沉寂了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好好过日子。就在前不久……” “前不久是什么时候，说清楚一些啊？”我道。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店里来了个客人，出手阔气得很，二话不说……” 我再一次打断了他：“陆大哥你等一下，能先仔细跟我们说说那人的姓名和长相吗？” 我发现最近自己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不仅学会了抢答，还勤于思考擅于多听多问。唉，前两年上学那会儿我若有这悟性，说不定现在早成了精英中的精英，也不至于成天在厨房里被烟熏火燎，受食客的闲气了！ 小铃爸爸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眉头便皱了起来：“我只知道他姓薛，至于长相，你冷不丁地让我描述，我还真是不知从何说起。那人中等身材，挺有气度的，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可是，要论他的面容……也不过同你我一样，鼻子眼睛齐全，只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没什么鲜明的特点。” 司徒厉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我虽然是外行人，却也是心脏猛地向下一沉。 听说，警察办案的时候。最愿意碰到的，就是那种具有明显特征的嫌疑人。不论是嘴歪眼斜还是腿脚不灵便，走到哪儿都难免引人注意。极好辨认，追查起来大为便利。反之。则很有可能带来无尽的麻烦。试想，倘若些那犯事的家伙个个儿都跟我一样平凡，扔进人堆里就如同被淹没，岂不是非常棘手？ 我心里虽是这样想，嘴上却一点也不愿认输，没好气地嘟囔道：“陆大哥，我又没招惹你。你说自己平凡就罢了，干嘛捎带上我？本姑娘可是貌美如花！” 苏彦棋在我背后扯了一下我的头发，一点不疼，反像是在给我挠痒痒。 “陆大哥……我和双喜一样叫你大哥行吗？你用不着搭理她，只管继续说吧。” 小铃爸爸点点头，道：“那位客人使钱颇为大方，也不还价，开口就要将所有的南北杏都包下来。小唐是做饮食生意的，应该清楚，南杏仁味甜无毒。而北杏仁那东西，虽然可以止咳平喘，却是有毒的，吃得多了。很容易就让人丢了性命。做生意除了赚钱，还得讲究良心不是？我见那位客人一口气买那么多，放心不下，于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人也不着恼，笑着对我说，他家是开饭馆的，每天都需要用南北杏煲汤，一次采买多一些能省下不少功夫。我和小铃mama听他这样说，便再不怀疑，欢欢喜喜将店里所有的杏仁都打包给了他。自那之后……” 我心中一动，突然想起绿云旅社那老头的遭遇，连忙追问：“自那以后，他便经常上门了？” 小铃爸爸神情复杂地看我一眼，点头道：“不错，自那天之后，那位客人就经常来我店里采买，来来去去都是些餐馆酒楼常用的干货。这城市中那么多类似的杂货铺，我这小店地方不好找，价格也不是最便宜，他却偏偏每次都来照顾我家生意，我性格直，心里很是感激，于是就邀他来家里吃顿饭，聊表谢意，也好交个朋友。说到底，这都是我自己找来的，都是我……” 我暗自叹息。他只是想要对客人热忱以待而已，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老天爷，你是瞎了眼吗？ 小铃爸爸的面色愈加沉郁，拾起衣袖擦了擦眼睛，道：“小唐和我相熟，知道我脾气拗得很，既然说了要请那位客人吃饭，就一定会说话算话，以诚相待。一个星期之前的晚上，我老婆做了几个拿手小菜，那位客人如约上门，更带来了一瓶好酒，说是要和我喝个痛快。我这人没啥爱好，只贪爱杯中之物，见到之后简直了不得，喝得天昏地暗，还劝着我老婆也小酌了两杯，大半瓶酒下肚，脑子就开始昏昏沉沉，很快不省人事。” “这倒奇了！”司徒厉用一根食指抚了抚自己的眉角，蹙着眉道，“难道那位客人一滴酒也没沾？要不然，就算他在酒里落了药，怎会单单弄晕了你们，自己却毫发无伤？” 我尽职地扮演好奇宝宝：“那会不会是他在去陆大哥家之前就吃下解药了？” 司徒厉对我一如既往地不屑：“哼，解药……你武侠电视剧看太多，入戏太深了吧？” 我狠狠剜他一眼，转头看向小铃爸爸。 “我就是个粗人，哪懂得这些？”他苦笑道，“反正，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个死人，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明白，魂魄被困在盛满了水的浴缸之中，无法挣脱。穿过水面，我看见我老婆昏倒在浴缸边，而我自己……我自己的尸体却被反剪双手，整个儿上半身都浸没在浴缸里，那位客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然后呢？”一直没有出声的常卫怯怯看了我一眼，壮着胆子问道。 “接下来的事，我想，你们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我不知在浴室里闷了多久，实在不愿让自己的尸体直到腐烂发臭才被人发现，靠着仅有的一点意识试探着催动鬼力，在房子里弄出一些响动，希望能有人前来查看。结果，你们就来了……” 司徒厉皱着眉头问道：“那小铃mama呢？我们假设所有事真的是那位客人所为，那么，为什么他残忍地将你杀害。却独独留下你老婆这个活口？而且，没过两天，唐双喜还亲眼看见她匆匆忙忙搬走了？听你的叙说。你们俩平日里感情应该很好，她这样做，会不会太绝情了？” 我按捺不住。使劲往他背上捶了一拳，大声道：“你这是在怀疑小铃mama？别的我不敢打包票。可他们夫妻在我家楼上住了十来年，从不曾吵过架红过脸，一直相敬如宾，像小铃mama那么温柔的女人，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丈夫下毒手？” “你懂个屁，小爷说话你别插嘴！”司徒厉毫不示弱地吼了回来。 小铃爸爸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顿了顿方才说道：“我说了。当时我们俩都昏了过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老婆会没事，但我相信她一定不会害我。至于她搬走……我能理解，她素来胆小，肯定怕得站都站不稳了，妇人之家，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扭过头同苏彦棋对视一眼，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司徒厉抬手打断了。 “这位陆先生，事情的经过我们大致了解了。如今已经有警方介入此案。相信用不了多久，杀人凶手必将伏法。只是……有一件事，我还得跟你说个清楚。” “是什么？” “时间所剩无多，恕我坦言相告。眼下你失去了命魂，只剩下三魂六魄，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魂魄不齐。依着这种情况，就算是去了阴司，也无法转世投胎。以我的意思，不如我替你施法，带你的魂魄回茅山超度，也好令你免却六道轮回之苦，至于替你报仇的事，你可以放心，无论多艰难，我终将还你一个公道。你意下如何？” 小铃爸爸思忖片刻，抬起头来，凄然道：“我现在也没什么可牵挂的，随你去就随你去吧，只是苦了小铃。小唐，今后，还请你多多看顾她，那孩子年龄小，就算做了鬼，恐怕也没什么心眼……” 我无声地点点头。 司徒厉即刻便做起法来，不消一会儿，便将小铃爸爸收入随身携带的一个瓷瓶中，地板上空留一滩水渍，除此之外，再没有半点他曾于这世上存在的痕迹。 原来，人类是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的，彻底得只剩来时的脚印，从今往后，却再无路可走。 做邻居十年有零，总归是有点感情的，因为这样，我在下楼的时候脚步便有点沉重，脑袋里老是不断回放曾经相处的点滴。 小铃的爸爸是个好人，好人不是都应该长命百岁的吗？ 司徒厉一直走在我前头，我用手指戳了他一下，道：“你觉不觉得陆大哥说的话有些含糊？他死得这么惨，老婆却毫发无伤，不说给他报仇，起码应该报警吧？她怎么能一声不出地就搬走了事？太奇怪了！” 他瞟了我一眼，沉吟道：“这一层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他既然铁了心不说，你我就算软硬兼施，也是白费力气。该来的总会来，用不着急于一时，更不能贸贸然去找那女人追问，以免坏了大事，咱们先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唐双喜，你给我听好了！” 他突然提高声调，倒唬了我一跳，想也不想抬脚就踹过去，道：“喊什么喊，你又想教训我？” 司徒厉哭笑不得地闪躲到旁边：“我是想告诉你，明天一早，我会带着这位陆大哥的魂魄回茅山，一来替他超度，二来，这次的事非同小可，我需要向掌门汇报，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指点。这段时间我不在这里，你千万小心些，如果实在没把握，半夜那‘幽魂之馆’索性暂时不要开，还有……” 他看向王阿三：“我冷眼旁观，你这位王大叔对唐双喜是最尽心尽力的。这几日，麻烦你多来此地走动走动，也好替我保护保护她。这丫头做事不带脑子，相当不靠谱，只能麻烦你多帮忙，司徒厉先谢谢了。” 王阿三受宠若惊，深深施了一礼，惶恐地道：“这是怎么说的？老板娘对我们有恩，保护她本就是分内之事。我现在身子骨硬朗得很，对付个把恶鬼怨灵不在话下，司徒先生尽管放心，我一定不负所托！” 哟，还说我入戏太深，他们俩现在还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武侠片里的大侠，演得不亦乐乎？嘁！ 我白了他们一眼，回身正要往楼下走，脑袋突然像被一把大锤重重敲了一下，连一声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直直朝前栽了下去。 唉，求订阅，求各种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