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迎夏进屋的时候，只见满地都是碎盘子破碗和倾倒的饭菜。秋荷的头发已经剪了一大半了，而杜若披散着长头坐在一旁，却只是含笑不语。迎夏几乎昏了过去，扑过去抱住秋荷，扯着嗓子喊：“惜秋，惜秋，快来呀。” 惜秋从楼下蹬蹬跑上来，一进屋子，脸也白了。她年纪最小，抱着门柱就滑坐到了地上，吓得哭了起来。楼下的那个粗使丫头和一个干粗活的嬷嬷听得动静不对，也慌得跑上了楼，一时间杜若的屋子里哭的哭，叫的叫，几个女人乱成了一团。 倒还是那个嬷嬷年纪大了，经的事多，赶着那个粗使丫头去内院给老爷太太报信，自己则手忙脚乱的把屋子收拾了。迎夏和惜秋一人抱着一个，呜呜的哭着，只是不敢撒手。杜若绪激动了一回，这会儿静下来，倒觉得头疼起来，叹着气道：“放开吧。我又没死，哭什么呢。你这么抱着我，我很累啊。” 迎夏见她绪平静，抹了抹泪，把她扶到了榻上坐着，自己取了梳篦簪钗蘀她把散乱的头发梳好。杜若的头发虽剪掉了不少，但她头发厚密，断发被压在里面，不细看倒不容易发现。那一边惜秋也在蘀秋荷梳弄头发。秋荷目光呆滞的任凭她在头上舞动。秋荷的头发被剪得多了些，惜秋弄来弄去也没法子全压进发髻里，只好胡乱簪了几朵绒花掩饰一下。那绒花原是桃红的，色艳的很，但衬着秋荷地苍白脸色。却有一种妖异的悲凉感。 老嬷子趴在地上把饭菜的油迹抹掉，一边咕哝一边叹气，只是道：“好好的，这又是怎的呢。”迎夏、惜秋也在旁边陪着抹泪，杜若却觉得心里很平静。像是一潭波澜不惊地死水。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屋里几人都知道必是杜夫人到了，丫头老嬷子都赶紧站到一边，屏息静气，不敢作声。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扶着杜夫人进了门。杜夫人大约这一路赶得急，脸白气喘，进得屋里，四下扫了一眼。便指着秋荷道：“先把这个丫头给我拖下去！” “是！”杜夫人后两个格粗壮的婆子走上来，拧住秋荷的双手，揪出了屋子。（)秋荷也不作声，面白如纸，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拉了出去。 “娘，你别为难秋荷。她是忠心，劝不了我，想陪我做姑子去！”杜若站起道。 杜夫人走到杜若面前，抬起手，忍了忍。又放了下去，恨声道：“好好的子不过，你又折腾什么？我原以为你如今大了，懂事了。和以前不同了，哪知道你转头就给我来了这一出！你是嫌我活得长了是吧，知道我病着，还要给我添堵！” 杜若低垂着眼帘，侧过，道：“娘，您先坐。咱们有话慢慢说。” 杜夫人怒极反笑，点头道：“好。你果然长进了，居然知道和我慢慢说。”她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丫头，在榻前地绣墩上坐了，点头道：“你说便是，娘就坐这里慢慢听。。。” “你们都出去。”杜若抬起眼，扫了一眼站在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嬷嬷们。众人见她神色凛然。颇有冰雪之色。也不敢多说，都低头退了出去。 待众人都出了屋子。杜若慢慢跪到了杜夫人的面前，抬头道：“娘，您就放了我吧。” “放了你？！”杜夫人冷笑道，“我锦衣玉食的把你养大，养来养去竟养成仇了。也是，你可不就是我前世的仇人，今世投胎来折腾我的。你不磨得我闭了眼、断了气就不甘心。是不是？” “娘，您当初要我嫁人，我嫁了，最后落了个和离。如今已经是第二回了，能不能由得我自己做个主？”杜若恳切的道。 杜夫人脸色微变，顿了顿，才道：“你若实在不愿意嫁给那位吴将军，娘也不会bī)你，东京都这么大，难道就找不出一个你中意的？何必非要绞了自己的头发，闹得这般惊天动地？” “其实哥哥说得不错，我是杜家的女儿，不管谁娶了我，都注定要搅和进来，一个林家家破人亡已经够了，我何苦还要再牵累其它人。”杜若摇头道。 “你也不必这么想，”杜夫人怒容淡了些，她叹了一口气，道“你大姐还不是嫁得好，各人有各人地命。你吃了一次亏，未必下次还会吃亏。保不准就能有个合心合意的人等着你呢，你把头发绞了，可不就一点指望就没了嘛。” “娘，哥哥能等着我慢慢找一个合心合意的人？”杜若淡淡的道，“何苦呢，让他一直惦记着。我绞了头发，到妙愿庵去修行，他没了想头，一家人自然就清净了。以后哥哥还是哥哥，meimei还是meimei，也不至于撕破了脸，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杜夫人半晌没作声，过了好久，才道：“衡儿他这事做得确实不对。可是，他在外面也不容易。杜家这么大地家族，上上下下，光是京城里就有几十口的老小，都指着咱们府里撑场子。咱们家里人丁不旺，你爹份所限，行事多有忌讳。你大哥又没个兄弟帮衬，着实辛苦得很。他只是在家里不说罢了，我这个做娘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杜家处境如此艰难，他也是无可奈何啊。”杜若低下头，道：“娘，孩儿是个无用的人，就算知道大哥不容易，要我依着他的意思嫁人，也不愿的。我今天想来想去，留在这府里，实在是尴尬。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既嫁了出去，不管嫁得怎么样，都没有长住娘家地理由。可若是随便外居，又似是让家里没脸面，倒不如去庵里修行得清爽。”她顿了顿，又道，“娘若是不想让我绞头发，孩儿就带发修行，等子长远了，事淡了，或是索出家，或是回来嫁人，怎么着都好，也省得现在惹得大哥不高兴。” 她最后这段话说得婉转凄凉，杜夫人定定的看着她，半晌才叹道：“你这孩子。”却只说了四个字，便没有说下去。 杜若听她口气回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便抬头含着眼泪微微一笑，道：“娘，你就成全孩儿，放孩儿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