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回 骨动心伤惊恶梦
青熙公主听了彭皇后的话,稍渐红润的脸蹭地一红:“难道……皇姑母不是那样想的么?” 彭皇后看女儿脸上有红有白,面色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心下不由为之一宽,往床畔一坐,探出手,捋捋女儿额上几缕凌乱的碎发:“如今,你就好好养身子,其他什么事都不要掺和,就是母后这里,若没要紧事,也少过来!” 彭皇后嘴上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着,心里却是有种无力之感。自己这辈子处处要强,处处争胜,最终功夫也不负有心人,自己这才坐上一国之母的宝座。 可自己的一双儿女偏偏皆生就一副纯良的秉性,儿子楚王虽说生得朗若朝霞灿如云日,不说才高北斗,也算学富西园了,但就是心地太过仁厚了些,如不是自己这些年的苦心经营,楚王诚难混来眼下的这般身家。 至于女儿,就更不用说了,看似精明厉害得狠,然仅凭她那点城府,倘若背后没有自己撑腰,怕也早就被治办得体无完肤了。眼前不正现成的例子,连怀个孩子,都叫人替她胆战心惊的! “是,儿臣记下了!”青熙鼓了鼓腮,闷闷地应道。 “你头里说过的,玉乔竟让李青烟同你们一桌用膳?”既然女儿确然没事,彭皇后便盘问开了。 “岂止呢!母后,您不知道李青烟今天穿成什么样儿!”青熙似乎终于找着一个话题,可以将母后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引开,忙不迭地口若悬河起来。 “穿成什么样儿?”彭皇后敛了容,目光变得尖锐。 “就跟儿臣没什么两样,头上还戴了根九珠钗花!”青熙公主语透不屑。 “玉乔这是想打的什么主意?”彭皇后抬身走下床榻,背对青熙,“你哥哥快聘进门的那两位。今日可也去了?” “嗯,那个张二小姐我是见着了,不过儿臣没瞅到贾家的三小姐!”青熙想了想方回答。 “紫熙肚子尚没动静吧?” “嗯,瞧着还没什么动静!”青熙说着,觑了觑自己的小腹,又拿手摸了又摸,十分自得。 “儿臣同她聊了好一阵,不过从头到尾她只字都未提及驸马爷,依儿臣观察,她与驸马许是不怎么和得来!” 彭皇后转过身子。碰见青熙公主一脸得意,不禁再次拉下脸:“你管那么多作甚,只管好你自己就行。小心得意忘形,最后反倒落个乐极生悲!难道今天日的教训,你还没吃够是也不是?” “母后——儿臣不敢了!”青熙刚刚扬起的兴奋,被彭皇后一盆冷水直浇了个遍。 “好了,你在这好生休息。母后出殿内一趟!”彭皇后扔给青熙这么一句话,便出了内寝室,嘱咐守在外的几个宫女仔细照料公主,不许她有任何闪失! 交待完,彭皇后领着众侍从出来慈元殿:“那只云猫现在何处?” 跟得最近的一个女官闻言,跨步近前。向彭皇后低声回道:“臣在得知事件后,第一时间就着人寻那只猫,目前还没有消息传过来!” “那个宫女关在何处了?” “被长公主扣在仁寿宫里!” “哪家的?” “凌湘宫!”女官说出这三个字时。特意抬眼看了下彭皇后,瞧她的反应。 “凌湘宫?服侍谁的?” “郑修媛!” “呵——这个弯拐得是够莫名其妙阿!”彭皇后脸上蹙了一抹冷笑,接着又道,“想必那个宫女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女官点首称是。 彭皇后顿了会后,再次出声:“仁寿宫那里传出什么消息没有?” “听说皇上那里也得到消息了。命太医院林院使亲自前去仁寿宫督阵,命其务必医好李青烟的手腕!” “哼。自己亲生的女儿正躺在慈元殿呢!”彭皇后沉哼一声,语气泛酸,言下之意,皇上置自己女儿安危不顾,反倒关心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丫头。 女官沉默不敢应话。 整一个下午,仁寿宫里是清一色的太医官进进出出,出出进进。 长公主一直面色微凛,定定地看着几位太医聚首一处商量主意。 这接腕的医术对于在场的几位太医来说,并不是非常棘手的医术,可关键难处就在于如何处理才能达到皇上要求的那样,不落下病根。 所以一时半会,没人敢接手这个接骨的活。 长公主见李眠儿还在昏迷不醒,可几位大医还在犹犹豫豫,不觉动了气:“林院使,本宫素闻你当初也是疡医出身,且心明手巧,犹善正骨之法!难道你的医术如今早已荒废了不成?若果真如此,你也不必在太医院呆下去了,本宫立等启禀皇兄,摘了你乌纱帽!” 林景渊一听此话,咕噜一声双膝着地,哭丧着告起罪:“微臣知罪,还请长公主息怒!微臣这就亲自上阵,给李小姐正骨、用药!” “那还不速速起来!” “喳!”林景渊抬袖抹去额间冷汗,颤微微起身,领了余下几位太医,来到李眠儿榻前。 他扶起李眠儿的一只手腕,手腕已然红肿不堪,好在骨折处皮肤没有损伤,从外面看来,并看不出骨折,只是形状有些异样。 再看李眠儿,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灰白的嘴唇几道齿清晰可见,足见断骨时,她有多痛苦了。 接骨先得正骨,林景渊命手下冲碗麻沸散过来,让李眠儿饮下,免得正骨过程太痛,她承受不住再次昏厥。 一切准备停当,林景渊紧绷的心也平复了不少,若不是皇上事先有命,单要他静下心实施接骨,不留后患,倒也不无可能。只是皇上这一口谕下来,就怕万一有闪失了。 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林景渊闭目凝神,手上轻轻拿捏以定准骨位,深深几口呼吸。 长公主一手捧心,一手紧紧攥着乔令侍的小臂,眼睛则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林景渊的手,见他一直阖目调息,手上只是来回在李眠儿的腕间迂回,不知他什么时候才着手正骨 长公主正暗自着急,却瞅见林景渊那双原本看似毫无力道的手猛然用力,仅仅一个眨眼间,已是接连使出推、拽、按、捺等一连串手法,然后就听轻轻的一声骨合之音,再然后就是李眠儿喉间传出的闷哼声。
正骨堪堪结束,林景渊这才睁开眼来,即时接过下属递来的药膏,均匀在涂在李眠儿仍旧肿胀的手腕上,再拿布条包扎固定住。 众人吁了一口气,林景渊抹了抹面上的汗,开始接另一只手腕的断骨。 同样的步骤,同样的手法,林景渊很快也将李眠儿的左手腕成功正骨,紧接着抹药、包扎。 待整个接骨停妥,外头已是煞黑。而过程中,许是麻药的作用,李眠儿一直没有醒过来。 林景渊又写下好几贴药方子和几副食疗方子,供李眠儿复养期间用,结尾不忘例举一些禁忌事项。 长公主命乔令侍一一记下,才放一众太医安全离开。 “长公主,这一下午,您也够cao劳的了!不如您先回去歇着,这边有鸢画她们呢!”乔令侍一边扶长公主坐回贵妃榻上,一边开口劝道。 “本宫再待一会,若她还不醒,本宫就先过去休息!”长公主远远望着昏躺在床榻上的李眠儿。 这会儿,她也懒得追究事件的经过,只等李眠儿度过这危险期再说罢! 昏迷中的李眠儿,虽然肢体一动未动,可她的神识却在马不停蹄地奔跑着。 一会儿是梦到小时候替疏影挨了一巴掌,一会儿又是梦到遭受追杀,一会儿又是梦到只身坠下悬崖。 她拼命地逃啊,拼命地跑,拼命地逃啊,拼命地跑…… 跑着跑着,终于,跑出了府宅,跑出了皇宫,跑出了都城。 郊外,她也不辨东西南北,只是一味地乱走。心中昏昏沉沉,想一路南下去寻他,却又不知哪边是南,好容易依着太阳认出了南向,便又开始跑起来。 她使劲浑身力气施展影遁,急切迫切地奔向南边边境,她想见周昱昭,想当面求他带自己远走高飞,告诉他自己撑不下去了…… 可过了好久好久时间,她的前方,她的四周忽然变得渺渺茫茫一片,一望无际,荒草连天,凉风瑟瑟,冷雾蒙蒙的,吓得她rou颤心惊,立住脚,寸步不敢移动。 正在她绝望无助、踌躇不定之际,忽见迎面来了一人,骨玉神秀,英姿勃勃,满面含笑,仔细辨去,来人不是周昱昭又是谁来。 于是一股热气由丹田直透到顶门,她猛然精神一爽,心地也随之开朗。她奋不顾身地冲过去,还未到跟前,她就迫不及待地伸出双臂,扑向他的胸怀。 谁知就在双手触及他衣裳的刹那,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她痛呼出声,缩回双手,拿眼瞧去,却是袖中空空如也…… 我的手腕呢?我的手腕呢?李眠儿嗖地睁开双眼,惊慌失措,急急地抬头,勾着脖颈看向自己的身体,寻找双臂,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还在,只是缚满了绢带,这才躺回去,吐出一口浊气。 一口气吐完,不由再次抬起头看向自己右腕处,怔了怔,干干的双唇嚅了嚅:“金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