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有人欢喜有人忧
转眼到了五月的乙巳,周昱昭走后的这十多天里,他并没有如离开前所说的那样,给王锡兰捎来什么信件。 而王锡兰连日来帮着府里筹备迎娶紫熙公主的聘礼,同时还得布置手下的人暗访京城内各方势力的动作,故而这些日子过得充实又繁琐,近半个月在他看来,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近日,李青梧携了青桐、青柳弟兄三人,忙着给李青榕张罗亲事。既然之前张台隐约透有那么一个意思,愿意将其孙女许配给李家,李青梧自然要精心地旁侧敲击一番,待打听属实,张台那边确有这个想法之后,弟兄几个免不了喜出望外。因此李青梧特意请出了梅林海,梅阁老前往张府去替李青榕保媒,给张府递过去李青榕的庚帖,又讨来张淑芳的庚帖,择日两家人请人占卜,不想,他这二人的亲事,倒还真是相合相生的一桩好姻缘。 于是两下里一合计,占择了这一年的十二月十二日给这对年轻人举行嫁娶之仪。 在李青榕的亲事订下来后,方氏那边便开始盘库,因为此次李家求娶得是正二品官家的嫡小姐,如照着之前李青柳娶亲的规矩,给挑选聘礼的话,却显得有些薄微了,面子上也不好看。 所以方氏便依照着李青梧的意思,按当初李青桐娶陆氏的规格准备聘礼,以备不日后的纳采所用。 而打点这些的时候,陪着她忙前忙后的断少不了李青榕的亲母,孙夫人。 孙氏得知自己小儿子订下的是张台家的嫡孙女,连日来是一脸的阳光灿烂,这门亲事真真是再合她意不过了。 虽说男宜娶低,可是在她这儿,若是能够高攀一门好亲家,将来还能指着他们将青榕提携提携。再说,钟老夫人早就不问内宅事了,那张小姐嫁过来,还不得奉她孙夫人当作正经婆婆相待?只要有自己时刻在一旁拿捏着,保管叫她压不过自家儿子去。 做了如此这般打算,孙氏的心头自然只有一个喜字。 同一件事情,有人喜,也会有人喜不起来。 第一个不高兴的便是二房的媳妇陆氏了,这一日晚间,吃过晚饭,给青桐更衣准备就寝时,陆氏将憋了一肚子的不满吐了出来:“你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娶亲都没这么隆重过,他一个侧室的儿子倒盖过了你的风头了!倘皇上赐他做驸马爷,那我们国公府岂不要为他倾家荡产?” 李青桐掉过脸来,眉头一皱:“大嫂都没什么意见,你瞎掺合什么?” “你怎知大嫂没意见?暗地里她不知怎么个心疼法呢?” “那她照样不是把该做的做得妥妥当当的,该拿的也都拿出来了?最起码从面子上看,那是很过得去的,我看这一点,你得跟大嫂学一学!” “你这话别说早了,待我真学得同她一样,你到时又得冲我吹胡子瞪眼了!”想到方氏平日里,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陆氏就有些不忿。 “我又没叫你学她别的!”对于方氏为人,李青桐多少心里也有数,但一想,撑起这么大的内宅,一个妇道人家若不多些手腕,怕也撑不起来,故而也就不甚在意,“大嫂那边,若是她叫你过去打打帮手,你就过去出出力,若没什么事,就只管待在自己家园子里,多陪陪天城兄妹三个,督促他们好生读书识字是正事!” “你……我看你的眼里就只有你大哥,你大哥就是你的天!”陆氏见自家夫婿一点向着自己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更加不乐起来。 “父不在,长兄便为父,自古就是如此道理,我心里有大哥,何错之有?”李青桐扔下陆氏,径自走至榻前,再拿过一本书,便往床上一躺。 “那你就不为自己谋划谋划?也不准备替天城、天都还有天英谋划谋划?”陆氏说着说着,竟是哭腔都出来了。 李青桐放下书,有些不耐地斥责道:“你还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你没瞧着大哥是怎么对待几个兄弟姐妹的?就不说对我这个亲弟弟了,就单说对四弟、六弟、七妹、八妹吧,他们哪个人的亲事,不要费去我大哥的大笔心神啊?六弟的亲事,那聘礼单子,都是大哥一手cao办的,方氏不过依着大哥的意思照办而已!” 听李青桐这么一说,陆氏也知自己出言对大哥如此鄙薄,不大妥当,不觉露出几分悔愧的脸色,不过李青桐却没有因此停止:“我们这会不但不紧紧地团结在大哥周边,却要各打各的算盘来,这又作什么道理?” “我……”陆氏见李青桐连珠炮般地一下说了这些话,一时吱唔着接不上话来。 “父亲不在,这个家就得由我们几个弟兄支撑了,如今之所以,京都上下都拿我们国公府当回事,不就是因为我们几个都有出息么!六弟的体面,就是哥几个的体面,就是整个国公府的体面!” 说起李家几个兄弟,李青桐一向最守礼也最节制,将才听陆氏抱怨,心里生怕她做出什么不光采的事来,伤了兄弟间的感情,遂而此时从床上起来,放下书册,不遗余力地对陆氏进行劝诫。 陆氏原也只是倒倒苦水罢了,丈夫什么性子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见李青桐上纲上线地说道起来,及时给他打住:“天不早了,你说得,我都省得,你还是上床早点歇着吧!”说着,走近前来,对着床位,推了李青桐一把,然后给他盖了层薄褥,便逃出门去。 陆氏是个聪明人,李青桐只这么一说,她心里便也就接受了,虽对方氏的为人一直不敢苟同,但对李青梧却还是很敬重的。 不过四房李青柳这边就不那么好相商的了。 “你没瞧见娘这些日子,那脸上就没平整过,张口闭口都是那位张家小姐,又是张家小姐长,又是张家小姐短,真是眼巴巴地盼着人家嫁过来!”程氏心里不舒爽,不知婆婆是有意在她面前这么流露的,还是无意识地,反正那些话听在她耳里就是觉得刺。
李青柳这会正在书房里整理书札,见程氏端来茶水,也正好觉得渴了,不想程氏送茶是假,过来提意见是真:“娘不过是光顾着高兴罢了,一时疏忽也是正常的!” “疏忽?我看她清醒着呢!你没看她整日跟在大嫂后头,给六弟筹备那些聘礼,忙得是那个不亦乐乎!”程氏嘴一撇。 “六弟娶妻,钟夫人又不问事,娘在一旁帮大嫂一把,本属应当!” “我看娘本来就偏袒六弟!这下,六弟娶了张宰相的孙女回来,娘岂不更得宠他们上天去了!以后苦得还不得是我啊!”程氏也开始嘤嘤哭泣。 “怎么就苦到你了?” “你个死脑筋的,都是做媳妇的,那张淑芳出身比我贵多了,有什么事,娘自然要偏袒她多些,少不得要多使唤我了!再要有什么不顺心的,多半也是要拿我出气的!” “子虚乌有的事,你却在这跟自己过不去,瞎焦心啊瞎愁心的,你又何苦来?” “到时候苦得又不是你?你当然不用焦心啊愁心的!”程氏拿出帕子抹了把泪,“反正到时候我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可得帮我讨回公道,要是他们一意骑到我的头上去,可别怪我不顾手足之情!” “你……你,你一妇道人家,不想着以和为贵,偏在这搬弄是非,真是难以理喻!”李青柳的好心情被程氏这一哭一闹破坏殆尽,摞下收拾一半的书摊子,拂下衣袖,一甩裳摆,径自出了书房。 ******* 芭蕉园里,如今金川是堂而皇之地在这里吃,在这里住,挖空了心思来逗着园子里的众人。 知闻周昱昭已经南下之后,李眠儿的心里是说不出地空落,还有隐隐地担心,尽管周昱昭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想他自保应该不在话下,可是战场总归是战场,生死之间,有太多偶然存在,由不得她不去担心。 还有一事绕在她心头,使得她难以静下心来学绣工,明日就是这个月的十五了,不久前,皇上曾经当众要求她每月的这日,进宫去奏琴,只不知当初,那是皇上的一时兴起,还是其他怎么着。 这些天来,不管是皇宫还是府里,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因此李眠儿的心里一直这么地悬着这件事。 其实她很是盼着皇上国事繁忙,早已经忘记她这一茬事了,若不然,今后,每月都要提心吊胆地入宫,说不定哪天自己就触怒龙颜,或者忌犯了哪家贵人。 当初对此并没觉得如何可怖,不过弹些琴曲罢了,可自从上次遇刺,险些丢了性命,才知周昱昭的话是何其之对,那皇宫还是离之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