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淡云障日故人现
李天天小意蹲在方氏的身旁,可饶她如何地劝,方氏兀自捶胸顿足,哭得没个停。方氏的伎俩,李天天一心的数,想她一时半会也是劝不下来的,索性任方氏一劲地作态,自己只是起身,转首朝院中望去,见周昱昭已经从墙头跃下,正面对着墙站立在院子的一边,王锡兰则是在他身旁,勾着脑袋嘀咕些什么。 李天天不动声色地一整衣饰、鬓发,又叫贴身丫环暮紫小心瞧一瞧自己脸上的妆容,暮紫见自家小姐的脸上残有一滴血渍还有几根杂絮,忙拿起帕子轻轻擦拭几下,完了之后,李天天方才提了裙裾,茵红着脸,缓步移至院中。 周昱昭、王锡兰二人听闻动静,侧转过身,看着正在朝他二人走近的李天天。 感觉到射过来的四道目光,李天天暗自窃喜,心跳如鼓,遂而脸上的羞色越加浓郁。远远地瞧着这秀色可餐的美人,王锡兰咂咂嘴,啧啧赞叹。 李天天走近,立定之后,却是没勇气抬头,只依旧含着面孔,对着周昱昭敛衽一礼,声音刻意往柔处往娇了处发道:“李天天谢秦公子救命之恩,此大恩没齿不敢忘!” 周昱昭也不急于否认身份,只是微微点点头,也不作势虚扶,也不作声回应,可李天天一直低着头,如何看得见他所点的头!一旁的王锡兰见此无奈一笑,于是朝前走了一步,将李天天虚扶了一把。 眼前伸来一只修长的手,李天天忙顺势直起了身子,抬头却见那手的主人并非秦公子,却是王家公子的。 王锡兰一手负在身后,另一手握着那柄已恢复原形的玉箫,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自己的胸脯,脸上满脸戏谑,幽幽说道:“天天小姐,您还真是偏心哪,只想谢我家表弟,殊不知,我可是在不久的刚才,救下您母亲的!” 王锡兰这一下调侃,李天天顿时撇下“那手的主人”的事,郑重对着王锡兰又福了福身子,谢道:“王公子的救母之恩,天天亦是没齿难忘!” 王锡兰听了,面上已是喜不自禁,却是毫不客套地回应道:“那可不是,这救母之恩您可千万不能随便就忘了的!” 他这番话本就吊儿郎当,再加上他那颇带几分嘻皮笑脸的语调,因而在李天天的听来,倒似话中有话一般,直令她羞得连脖子都红透了。 周昱昭听着他二人一来一往,又见王锡兰在那自顾自地贫嘴,也不插话,只是抬头随意地瞥了一眼偎在过道边上的李青烟主仆。 这会儿,疏影倒是十分地淡定坦然,在她看来,只要自家小姐没事,别人的生死存亡她是管不来的,她可不似小姐整日的多愁善感,忧心忧情的。因而此刻,她很是自得地挺起脊背,揽住小姐的薄肩,任她偎依、取暖。 感觉到周昱昭的视线,疏影很是感激地冲他绽颜一笑,那笑很璀璨很真诚,笑里所含的意思,周昱昭大概是看懂的:不管他们之前有过如何的瓜葛和过结,自他救下她的小姐那刻起,两下便冰释前嫌了。 周昱昭心下一笑,表兄没看错,这小妮子倒还真是有趣。 感觉到疏影情绪的起伏,李眠儿不由抬起脸,然后顺着疏影的目光看向院子里,只是周昱昭已经收回目光,重又转向李天天、王锡兰二人的身上。 李眠儿转眸看了一眼李天天的背影,尔后,回眸,低眉,弯腰,拾起地上的针簪,插回自己的发髻中。 李天天致过谢,娉娉婷婷地转身,莲步轻移,往过道处回走,迎面李眠儿时,不由伸直了脖颈,扬唇一笑,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那份骄傲和自满。 同李眠儿擦肩而过,李天天连忙换了副神情,面露黯然凄伤,依至方氏的身边。 “金川呢?”王锡兰再次左顾右盼,仍是不见金川的猴影,便问起周昱昭来。 “我让他跟着那几个驼衣人去了!” “哦……既是如此用得着人家,那你以后可得对他好些!更何况他还是我们的师兄!” “哼,我的玉佩至今还不见一点踪影呢,他顶多也就是将功折罪罢了!”周昱昭撇撇嘴,又咬咬牙,拿这只猴子师兄,他也是既狠不心恨又放不心去爱。 开宝寺在众僧人的收拾清理下,总算不再狼藉,而方氏在众人的劝说下,也总算止了哭,周夫人则是从头至尾闭目诵经,冷眼旁观。 无论发生过什么,这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方氏领着众家眷的寺院中辞别悟言大师等,这就预备回国公府去了,回了府还有许多事要cao办,她也能想出今日之事远远不是所见地那般简单,再者,如若宣扬出去,恐怕对几个丫头的声誉也大大不利,因此,她只能再三叮嘱下人,未经她点头,不得同任何人透露今日这一茬。 周昱昭等将诸事处理妥当过后,也准备离寺,大家都齐集开宝寺的后院,套马的套马,上车的上车……忽然,一团金黄的毛球从一间屋顶上窜下来,直直地跃到王锡兰的肩上,王锡兰面露欣喜,揉搓了几把猴脑袋,口中亲热地唤道:“金川,你总算回来啦,可是寻着他们的落脚处了?” 金川抓耳挠腮,凑和着随意给了个回应,然后伸出一只猴爪至周昱昭眼前,周昱昭见了,立时凑近,接过猴爪中托着的一只翡翠扳指,凝眸对着扳指看了半晌,却看不出任何头绪,只得将其先行收入袖中,示意王锡兰领了金川上车。 王锡兰将转身,腿才抬至半空,忽闻一声饱含惊喜的清脆女音:“阿仁!”又听她继续唤道:“阿仁!小姐你看,那可不是阿仁?”
听见声音后,金川比王锡兰反应快得多了,一个纵身,便越过一辆马车,直奔到李眠儿和疏影的车驾上。金川显然也是十分兴奋的,不停地对着这主仆二人是张牙舞爪又摇头晃脑。 见了金川,李眠儿亦是一扫先前的悲苦,握住金川的两只前爪,轻轻唤道:“阿仁?你是阿仁对吧!” 金川双脚着地,立起身子,原地转了个圈,逗得李眠儿主仆扑哧一笑,不要再问,眼前的这只金猴定是她们的老朋友阿仁了。 “金川,什么时候你改名阿仁了?貌似你对之还十分中意,听得不亦乐呼么!”王锡兰甚为觉得稀奇,这死猴子什么时候勾搭的这两个小美人,连昵称都叫上了!这不兴致盎然地走将过来,欲要一看端的。 “金川?”疏影看看王锡兰,又看看她们的阿仁,“难不成阿仁是你所养?” 王锡兰挠挠后脑,只觉小丫头说得这句话听得怎么这么别扭,如果师傅听到,定要啼笑皆非,大师兄岂是他能养来的!清清嗓子,王锡兰正色回道:“倒不是本人所亲养,却是家师所豢!他本名金川!” 疏影闻言,立刻撅起嘴,样子很是不情不愿地对着金川说道:“原来你叫金川啊,却是比阿仁更像个人名,看来你的主人也是很看重你的!去吧,回你的主人那去吧!” 李眠儿有些哭笑不得,难怪了,正因两家离得近,阿仁,哦不,金川才得以与自己慢慢熟络起来的。很是不舍地握握小猴爪,然后抽身转头便往车厢蹬去。 这下金川可不依了,紧紧攥住李眠儿的裙裾,就是不让她上车,无奈,李眠儿复又回过头,摸摸猴头,捋捋猴背,好生安抚了一会,待金川平静了,才掉过头重新蹬上马车。 然她一转身,那边金川又开始撒起泼来,就是不让李眠儿上车。李眠儿深感无奈,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李眠儿主仆只当金川不舍,而一旁的王锡兰却是知道金川的意思,是不想她们上这辆马车!王锡兰仔细瞅了瞅这辆从外面看风国公府其他几辆没什么两样,马也是相同的高硕健马,那金川为何要作此等反应呢? “那就让金川一路跟着她们吧!”身后的周昱昭亦发现金川的反常,可一时也摸不透金川的意思。 刚好这时,已经坐在车里多时的方氏也催将起来了,于是李眠儿带了金川,一行三人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