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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祖孙

    安公子走回院,两个垂首为宋姑娘害羞的丫头才回话道:“老夫人在里面呢。”安公子略加快脚步进去,果然看到安老夫人的影在里面坐着。安公子为祖母带大,看着坐在双窠云雁锦榻上的祖母,房外的安公子先心里含愧。

    祖母偌大年纪,还要让她事事上心,深夜在这里等待自己,不用问是为着今天的事。含愧的安公子走进房里来,有些依赖地喊一声:“这么晚,祖母还来看我。”

    安老夫人和蔼可亲抬起头来,孙子站在前飘逸俊秀,又从小读书,有些才名出去。商贾家里有了钱,再想就是份。家里出这样一个人人说会中举的孙子,安老夫人随时看到想到自己的孙子,都是一心里疼、满心里欢喜。

    “坐吧,”安老夫人虽然心里疼,此时面上有嗔怪,家里唯一的独苗,事事都依着他,就是最近迷头迷脑让人担心。看到安公子坐下来,安老夫人还是嗔怪:“你好了,晚上秋凉,少出去的好。”

    安公子最近管家。要让祖母放心颐养天年,就要让她看到自己能自立才行。外面官司停滞;家里下人中随时有不服贴的人;三年的秋闱也被bī)不能去,心里苦水满满的安公子对上祖母关切的眼神,只觉得心里一,泪水要往眼里涌,好在是个男人,是能忍住。

    “睡多了不舒服,我外面走一走,再看看家里上夜的人是不是都安稳。”安公子笑的象是心里什么事也没有,对着祖母关切地道:“祖母倒是早睡的好。等我好些了,还是天天去给祖母请安去。”

    听到孙子这样的体贴话,安老夫人笑得快要合不拢嘴。想起来自己是来训他,勉强才收住这笑容:“我不得不来看看你,白天来看过。晚上也得来看,”安老夫人一向是上午来看看孙子,不想今天她刚回去。就出现一堆事。

    房中摆着兰花的高几旁站着两个丫头,安公子摆摆手温和地道:“下去吧。”自己起来给祖母倒上茶。坐到安老夫人边去奉茶:“祖母是为菂姐儿来这一趟?”

    面容皱起来的安老夫人道:“我一听她就头疼呢,等一会儿我提她,今天晚上只怕睡不好。”对着安公子“哧哧”笑,安老夫人才展颜道:“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要这么惯着她?你房里丫头是我和你母亲一个一个亲手挑选,都是家里原先的服侍人,我看着哪一个都比她强。你再这么惯着她,我就说打了。”

    提起来今天的事,安老夫人就哼上一声:“为着一个外来的毛丫头撵人打人,哥儿啊,你让祖母听到,也觉得心里凉。”

    安公子继续笑,安老夫人看着他笑的那神气,只能自己叹气:“人家大家子,哥儿长成,房里要放两个人是有道理。咱们家是佃农和生意人出。虽然积下来几个资财,也不敢摆那样规矩,唉,说起来。总是我和你娘没有想到才是。”

    再想到莲菂秀丽的面庞,安老夫人更是来了气:“生的再端正也是个狐媚子,你从来懂事明理,如今犯糊涂。我发狠了,再和丫头们怄气不知道自重,要打一起打。”

    只是含笑的安公子听着祖母气恼的话:“周家二公子以前的姨娘不好,后来说没了,人都说是周夫人一条绳子结果的,你再气我,我也这样干一次。”

    “祖母息怒,”安公子对着老夫人越说越上火的怒容,这才开口。安老夫人哼道:“你不用白解释,我知道都是为她开脱,我不听。”

    安公子嘻嘻有如孩童时一般,笑得老夫人心一软:“哥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她生得也不是天仙绝色。我今天在家里贡的神佛面前也为你求过,保佑你早早明白过来,你是我安家的一条根,可不能糊涂在她上。”

    还是笑着的安公子已经不象刚才那样孩童撒依恋似的笑容,而是慢慢正色起来。安老夫人看着他一双眼眸中,是沉稳冷静,这还是我孙子,可是白天那个糊涂蛋又是谁呢?

    “祖母请息怒,”安公子正经起来,先是想一想,眉头之间一闪而过一抹为难,不能说实话让祖母也跟着受惊,我应该说才好。

    从小带大的孙子,以前算是心贴着心,安老夫人打量到他的为难之色,再认真端详安公子,还是沉稳的那个孙子,安老夫人跟着安老太爷把安家不大的基业发展到大,也是见过些风浪的人,心里悟出来,佶哥儿心里有事。

    安公子开口,还是先瞒着:“要说我房里的丫头,都是家里使唤过几年的人;要说这两天这事,不能全怪菂姐儿。她不懂规矩是有的,这些丫头们家里呆过几年,难道也不懂规矩?她们合着伙儿欺负菂姐儿,菂姐儿子不服帖,就一里一里地拼起来。”

    很是中肯地说这两天事的安公子对上祖母渐息怒的神色,再陪笑道:“新买一只鸟儿,也要养上些能驯服,何况是个人,何况菂姐儿子拧的很。”安公子想想她病那一场,就觉得心里来火,这是自己找出来的。

    “听你说说,我倒觉得有理,”安老夫人想一想道:“也是,丫头们应该懂规矩才是。”安公子接上话道:“昨天我先打的是菂姐儿,就是想着丫头们是祖母和母亲为我选的人,给她们留体面,今天再不处置,以后天天要如此,再说菂姐儿,”安公子苦笑:“她会些拳脚,她还是看着我,不然这些人加起来不够她打的。”

    安老夫人又叹上气:“就是她全对,我也要劝你,你不能这么喜欢她,就不能换个别人,你母亲也担心,她今天临出门拜客以前对我说。多找几个人牙子,捡你喜欢的给你多买几个,随着你心意你看可好?”

    “不好。”安公子默然,我是迷头迷脑,不是放dàng)。这样我成了小周公子。房中停上一时,安老夫人劝不了他。就凝神细思;安公子坐在祖母边,感觉象自己幼小时,到了祖母边就觉得有依靠。那时候太小,对着大人是这样的感觉。

    安老夫人不时想一想,再看一眼也在想心事的安公子,还是问出来:“家里最近如何?官司又如何?”听安公子一一回答过,安老夫人斩钉截铁地:“你有什么心事。快对祖母来说。”

    既然这些事不是太大,佶哥儿一定是另有心事才对。

    骤然听到这一问,安公子愣了一下,面色并没有走样,只是那微微的一抹子苦笑,熟悉他的老夫人又看在眼里。

    “你管家好的很,我和你祖父,你母亲都觉得受用,你祖父临去寻你父亲以前,对我说过。你子不好,要我上心看着才是。你既然有心事,何妨对祖母说一说,”安老夫人板起脸佯装生气:“敢是嫌祖母老了。你别忘了,外面这些管事的,不少是我手里调理出来的人。”

    安公子一笑:“没有嫌祖母老的意思,孙子要有心事,就是菂姐儿不能让祖母和母亲喜欢,别的倒没有什么。”

    “别提她,我又头疼了。”安老夫人无奈地道:“你喜欢就留着吧,反正以后再有这样事,我是先打她再打她,过后还是打她。”听起来,安老夫人气大的大:“她对你没有意,你糊涂哥儿,怎么就看不出来?”

    安公子也无奈:“我知道她对我没有意,我也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安公子后面的话咽下去,安老夫人紧追不放:“什么是没有办法,难道她有了?还是她讹诈你?”

    啼笑皆非的安公子道:“都没有,孙子管得了她。祖母可以放心,不会由着子胡闹,不过我疼她,以后还是疼她,再有丫头家人亲戚欺负她,就是欺负我。”安公子对着老夫人笑嘻嘻:“祖母和母亲看着我,也疼她吧。她不好,对我说。”

    “有隐你只管说,没有隐你休想,明天我就喊来给她一顿,就打给你看看。”安老夫人不愿意,板着脸这一回是真生气,而且坐着不走。

    榻旁的烛光从灯罩子闪出来在老夫人的面容上,安公子对着祖母面上皱纹轻轻叹气,怎忍再让祖母cāo)心?安老夫人顿顿拐杖:“你这次是装病,我能看出来,莲菂我也看得出来,不是坏心眼的人,为什么你装病要赖成她气的,为什么你装病把她强弄进家里来。。。。。。”

    “祖母,”对着这追问,安公子低下头来摆摆手,声音里都带着凄楚:“这话一言难尽。”房中烛花儿“劈啪”一声,再就只有安公子的低语声。安老夫人只听上几句,就气得浑颤抖:“这是什么道理,京里的官儿还不够他折腾,连你们这样没有中举的秀才也要网罗。”

    安公子不得不对着老夫人吐一吐苦水:“。。。。。。京里补之兄一连三封急信,催我速订亲事,我不得不压着菂姐儿订下亲事,再装出来对她迷恋;不想补之兄又来一信,还有京中传出来的,两位弹骇过田公公的御史大人,被他bī)着休弃发妻,说不贤无淑,另娶别人。聂大人与妻子恩深,聂夫人通文墨,支持聂大人作诤臣。。。。。。”

    说到这里,安公子悲伤莫名:“聂大人被迫休弃聂夫人以后,为避祸送她离京,离京不到三天,就横死在路上,”安老夫人当时就呆了,惊道:“竟然敢这么做!”

    “阉贼如今势大,能管到别人家里去,不然就要网织罪名,全家下狱。如今没有人敢惹他,他把京里官员们一一扫过来,又说文人多出诤骨,把眼光放在京外稍有名气的举子上。他众多党羽,四处搜罗说他不好的人。我不合,前年做了一篇骂他的文章,他如今找到我头上,只怕还有别人,”安公子想想被bī)不敢参与秋闱,也是恨上加恨,三年才有一科,天下举子寒窗十年。为的是什么,都容易吗?

    众人皆醉我独醒,安公子含恨之时。只能这样想,我心里明镜一样,我不出头。对着气呆了。惊呆了的老夫人,安公子单膝跪下来:“祖父母和父母亲膝下。只有我一个人,家里吃用尽够,不等着我做官发家。孙子虽然年青血,为着长辈们,也不能再逞我一时口舌之快,为家里引来祸灾。这科闱,我不能去。也不敢去。”

    安公子想想这几年,京中受田公公迫害至死的官员就是不少,大员们尚且如此,何况我一个普通举子。另外有灭门之灾的又有三、四家,安公子决定缩头在家里,本着气焰虽然熏天,也有虚弱减灭的时候,他在家里避祸等时机。

    “是这样,”安老夫人明白了,慢慢冷静下来。看看面前跪着的孙子。安老夫人先扶他起来:“你起来,”再道:“这么说来,难怪莲菂对你没有意。这事也不能怪她。”

    安公子应声道:“不仅不怪她,是我把她卷到这事里来。看看别人的前车之鉴,我得护着她才行。”

    “好,不过我这糊涂祖母,觉得孙子糊涂的不明白祖母,还是要继续难为她,”安老夫人一旦明白,也是极其镇定,对着老夫人嘴角边的笑容,安公子也笑道:“是,请祖母手下留,骂她几句也就是了。”

    一笑的安老夫人把安公子刚才的话从头再想一遍,越想越是心惊,人人都说佶哥儿一下场就会中,要是中了,不是平白往那阉党手里送。安老夫人疼地对安公子道:“反正你从小子不好,就有这个头晕的病根儿,不要说今年秋闱你不要去,就是下一科秋闱也再说吧。只要一天不平静,你就在家里守着我们,当官不当官的又有什么好,祖母我不要,只要你好生生的,再给我多生几个曾孙子就最好不过。京里也有相熟的人,多破些财消灾吧。”

    一提起生曾孙子,安老夫人精神头儿说来就来:“几时圆房呢,她不喜欢你没有关系,这满城里有几家是圆房前女人喜欢上那男人的;莲菂子拧也没关系,生下孩子来就好多了。”

    “祖母看看孙子我,哪里是强迫人的人,”安公子对于自己很有信心,安老夫人也笑起来:“这倒也是,自你长大,亲戚家的姑娘都来说亲事,为着你自开蒙就说过,不举业不成家,”想起来旧话,安老夫人打趣孙子:“你那么小,就志向这么高。”

    安公子面色微红,安老夫人又想上了:“以后你自然要做官,做了官自然有名门亲事,莲菂子强壮,正好多生孩子。以后你成了亲,不喜欢她了,留下她和曾孙子陪我。”安老夫人一来时是气势汹汹说莲菂不好,现在听过原因就重新喜欢上她:“她要生个男孩,就在我边呆着,你去任上就带着孙媳妇去,算作两头大吧。”

    再看看安公子,安老夫人露出笑容:“或者你以后要多娶几个,”安公子觉得难为:“孙子不是浪dàng)人。有个喜欢人在眼前就可以了。要纳人,家里这些人,我也没有动心过。”想想订莲菂,安公子觉得自己也受世bī)迫,莲菂无父无母无牵挂,老天把她送到自己面前来,安公子订亲以前也想过,这也算是有缘。

    良月带着上夜的丫头们坐在外间,看到一个小丫头打盹,轻轻伸手把她推醒,低声吓唬她:“再睡打了。”

    侧耳再听里面动静,再听不到。老夫人来时问起公子是满面和气,问起来宋姑娘就一脸怒容。云英和长挨打,房中人人去看,个个都被吓倒。良月不得已对宋姑娘客气修好,这一会儿心里却只想着,老夫人干涉,公子以后应该对宋姑娘少偏心一些才是。

    安公子bī)着莲菂去看,房里丫头们有糊涂的,会以为安公子是为着让宋姑娘开心,得罪她的丫头挨打,让宋姑娘好整以暇坐在椅子上看得不亦乐乎。良月叹一口气,就是公子为着震吓她,也不应该还让搬把椅子出去给她坐着好好看到打完吧。

    寄希望于老夫人干涉的良月心怀憧憬,明天子会好些吧,至少让人看着顺眼一些,这个外来的姑娘,她凭什么就一下子登了高?

    房里安老夫人对莲菂已经消气,而且觉得她可怜见儿的:“就这样被你压着订亲,难怪看出来她是不愿。”打好主意做一个糊涂祖母,心疼糊涂孙子的不明白祖母,安老夫人嘴角边重新有了笑容。

    外面一轮朗月,秋风清爽徐徐入房中来,倒一倒苦水的安公子也心中畅快,自他接到孔补之的信以来,次这样心里舒畅。

    正舒畅的时候,安老夫人又带笑问出来:“还有一件事,你没有对我说,你表弟如今到底在哪里?”

    安公子尴尬一下,正要说句假话哄过去,安老夫人一语先揭破:“佶哥儿你长大了,就刚才的事这么大,你也心里有主见,安排的好。祖母祖父一起被哄过去。你表弟的事,你不会一点儿不知道,这么大个人,没有受灾,在外面不回来一定是有原因。”

    瞒不了的安公子重新再跪下来:“请祖母别生我的气,我才敢回。”安老夫人又扶他起来,命他快说:“你表弟是偷了家里的钱,还是做了别的,不然的话,我养他到大,他敢不回来?”

    安公子忍不住一笑,这才如实回出来:“黑下的钱不少,从佃农收租子,到生意上的账目,样样钱他都黑,金不换生意上样样和我们家做对,表弟和金不换串通一气,黑下来不少钱。就是这火起的,都是奇怪,我抓回来以前跟他的张成,关在后院子里拷问几次,都没有问出来原因。”

    沉吟的安老夫人道:“这倒也罢了,我们门前一条街为什么是别人开了铺子,难道这地契,你表弟也偷走了?”

    这也是安公子的一件烦心事:“房契丢的也罢了,是在省城里可以去补回来,地契丢的就是那一条街,我有心去补回来,又怕被金不换先知道,怕他从中捣鬼。这地契当初用的都不是真名,是祖父和祖母以前见识远,怕晚辈们翻了船,这个不是真名可以留下来重整家业,现在补起来就很是棘手。”

    安老夫人就笑了:“哥儿啊,你虽然有主见,还是有见不到的地方。找以前衙门里写这文书的老书办,过年过节都有送他们节礼,这事你也知道,怎么倒犯上糊涂了?”

    “不是孙子犯糊涂,那几个老书办,同金不换也走的很近,”安公子心里没有底气:“如果没有田公公这件事,今年秋闱我一举高中,明年试再中,金不换他不敢再对我逞强,唉,现在是要防范金不换才是。走失的一些家人,就有在金不换家里受他庇护的。等我手头的事理清楚,我再理这件事。”

    祖孙坐在一起长谈,安老夫人是欣慰,佶哥儿长大了,也有名气,算是个名士了吧。人都说他是少年名士,如果不是名士,祸事也不会到他头上;再想想张大林,安老夫人虽然气,也还能放得下来:“我养了他一场,不想这样对我。”

    安公子苦笑:“前街上我们家酒楼对面,新开一家酒楼,我看着就象是他;还有金银铺子对面也有一家,我看着也象他,”

    安老夫人安慰道:“你弄明白了再说,不要只看着象,”再看一看沙漏,安老夫人笑了:“看看这钟点儿,我来看病人,倒把病人弄得晚睡了。你母亲和刘知县的夫人一起往邻县庙里进香去,我偏了她,好好地同你亲香一回,祖母知足了,你睡吧,我也要回去睡去。”

    “祖母慢些,”安公子扶着安老夫人走到廊下,交给跟着安老夫人的人,安老夫人在院子里回过当着众人,对安公子又指责道:“你呀,管好你的那个莲姑娘,别再招我看不顺。”

    会意的安公子只是躬道:“我会教训她懂规矩知礼节,祖母别生气才是。”安老夫人顿顿拐杖,发出“哼”地一声,这才在回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