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水一方
落日黄云,遥遥可见半空断雁,出没寒云。残阳若血,铺展在江水之中,缓缓流动,另一边却深深碧色。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浔阳江头,云授衣的衣袂被风吹得皱了又皱。这背影单薄而执着,看着近,实际远。 “看什么呢?”秦沐风并肩站定。 云授衣笑了笑,宛然而开的嘴角,若眼眸般清晰,正好藏着一闪而过的水雾。 是?想念?秦沐风自嘲的笑了笑,云授衣,到底我要为你做多少,你才能记得我的好?或者,这一世,我也还是晚了么? 一扁舟悠悠驶来,划破一江的寂静。快晚上了,云授衣探手叫了船家,进了船椙。 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憨厚老实,说话也底气得很。一袭蓑衣披身,划起桨来也有劲。水声悠悠,也听得他道:“姑娘公子,这离楚国可还远的很呢!你们先休息着,我老石保证不偷懒。” 云授衣和秦沐风相视一笑,对着坐了下来。 这船舱也就这么点地方,两人对坐,反倒有些不自在。云授衣转头,将手探入水中,无意的泼起来。 此时,已是满目月色,洒落长江。流动的江水中,隐隐跃动着千点万点的晶莹的光斑。远处的江两岸,芦荡、树林和山峰的黑色剪影,在江天交界处隐隐约约地伸展着,起伏着。 月落清辉。 云授衣洁白如玉的手腕,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挥出一道道波纹,挽起的水滴,印着月辉,莹白清澈,恍若是世间的水晶。 而她眉间有着淡淡的愁绪,娇媚的斜靠在窗棂,眼中没有笑意。 这就是云授衣,远远的云授衣。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她越来越熟悉,看着她在白宣的引导下,越来越坚强。却,什么都来不及做。 他看了她足足十几年,这十几年,她的一点一滴他全都清楚,只是不知道,她的目光原来早就凝视在了白宣的身上。 是什么时候呢?应该是那场灵丘的盛会,白宣用着他身躯护住她。可是,她却从不知道,如果是自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护住她。云授衣,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看着我呢? 云授衣察觉到秦沐风的目光,转过头来。眼前的秦沐风侧脸也看着水面,睫毛半和,映出一道阴影。从鼻尖,到下颚,都是美好得若仙。但,他在悲伤。 江水静声作响,他的目光却落在那映着的月色上,不曾移动半分。他,这是怎么了?虽说不上一二,但云授衣能感觉这悲伤,似浓云般,散都散不开。 江山如墨,人生如画。 秦沐风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抬头见云授衣正在凝视着他,一时眼神璀璨若星。 “授衣,你要是有一天,老了,走不动了,觉得这尘世不好玩了。我就陪着你解闷,一直到你开心好不好?” 这人倒是奇特,一会忧愁得像全天下都欠了他黄金似的,一会又兴高采烈的仿佛要得了什么珍宝一般。 “你这是,企图诱拐?”云授衣发丝垂落一缕,眼神中有着不变的调笑。 “若能拐得你,那怕也是我一生最辉煌的愿望了。” “又贫嘴。” “姑娘,这公子可不是贫嘴呢。”船家笑嘻嘻的接过话来,月辉之中,竟然也有了几分仙意。 “我瞧着公子,言语虽带笑,但神情却真挚。”船家一桨一桨的划破汨汨的江水,道:“千金易得,有情郎却难得呢。” 云授衣愣住了,咬住下唇,眼神扭转到江心起起伏伏不定的月上。月色皎皎如荧光。 一轮月,在水中聚了散,散了又聚。 船家见两人无言语,一时也觉得自己失了言,可能触了两位什么禁忌,连忙道:“老石我也是一时多嘴。姑娘莫怪。” 云授衣手掬了江水,落下时,哗哗作响。“船家多想了,我只是在看月……” 船家笑了笑,这姑娘一脸淡然,公子一脸黯然,恐怕又是一个阿哥有意,阿妹无心的桥段吧。况且,这男子和女子均是生的世间少有,若是说不登对,那真不是还有什么人能配上他们了。算了,这青年男女,当局者看不透,老石作为旁观者可一清二楚,稍稍言语,也算是不费力的事。 “我们老家有个文人,说这水中的月,如同镜中的花。若是只望着水中的月,阴阴晴晴,也得不到圆满。还不如,怜取眼前人呢。”道完这句,船家呵呵的笑了起来。
云授衣也懂了船家的意思,有些羞涩,更不愿回过头来。 秦沐风涩涩的笑了笑,只觉得自己仿佛离了云授衣太远。但是,他不想认输,堂堂魔尊,为了她都将自己化作了凡人,他也不愿意输。 夜深而至,江面上起了弥天大雾。只见那雾气之下,江水浩荡。船在雾气中朝前划出,拨散一道道雾,但又集中在了一起。 斜靠在窗边的云授衣已睡去,安静而美好。 一阵悉悉索索,秦沐风从虚空中拿出了三件狐裘。楚地寒冷,不能御寒,冻坏了他心中的小心肝,可不行。他将一件白色狐裘盖在了云授衣身上。她似是觉得温暖,更加往窗边靠了靠,整个上半身都缩在了狐裘里。 看着她这般模样,秦沐风不觉莞尔,自己也披上了黑色的狐裘,自从化作人后,畏寒了不少。他又将一狐裘提着给了老船家。 老船家本来正在仔细的看着前面的水雾,却见秦沐风提着毛茸茸的东西从船舱走了出来。 咦?老船家正要出声,秦沐风连忙捂住他的嘴,对他比划着手势。手势指向雪鸢,又指指船家的身上。两人推脱一番,后来,老船家终是领了秦沐风的好意。 夜深露重,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确有些凉。现在见秦沐风送了这么贵重的狐裘,更是划得起劲。 但,今晚的雾气,怎么这么大? 好像怎么拨都拨不散! 而划着划着,眼前的浓雾,更是让他航江这么多年感到惊异!白茫茫的一片,他甚至看不见脚下的船板,只是凭着惯性继续划着。 这雾,铺天盖地。 秦沐风摸索着回了船舱,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像是勾人魂魄般的异香,令人一闻忘魂。但秦沐风不是凡人,对着这异香自然无所畏惧。 但,云授衣!秦沐风摸索到云授衣原本依靠的窗前,此时,已空空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