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日
“哗！” 一大瓢凉水当头浇下，郑连义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这些时，他每日固定去竹林练拳，直到耗尽所有灵气体力才回来。自从外门大比后，他在这套无名拳法上，稍微有了点渐入佳境的感觉，每一招一式，都带动身外天地元气微微鼓荡，而体内精气也随之共鸣，缓缓壮大，磨练rou身。 此时正是年初，冬月未过，虽说外门弟子配发的服饰自有保暖功能，不过郑连义刚刚练过一趟拳法，精气神都十分充足，就这么赤着上半身推开窗子，一股寒风卷着几颗细小的雪花，打在他脸上身上，郑连义却丝毫不觉寒冷，反而精神一振，头脑十分清爽。 大比之后的当日下午，他记挂着江瑶玖的交代，当日下午便去第五峰瞧她，结果得知人还未回来，次日早上又去了一次，却仍然不在。转托那童子时，对方似乎颇有些推诿，郑连义心下不由生出疑惑，只他终究性情通透，心想，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地瞎猜，患得患失，不如亲见了师姐，那时自然一切都明白了。 郑连义眺望着外面不断飘落的雪花，忽然，一道赤色光芒自远而近飞来，这剑光郑连义早已无比熟悉，顿时一喜，刚想迎出去，忽然省起自己衣冠不整，急忙回身去拿衣服，刚刚披上，便见江瑶玖推了门进来，微露诧异神色，随即古怪地一笑，又退了出去，替他把门掩上。 郑连义脸上如火烧一般，一颗心噗噗乱跳，强自镇定着语气笑道：“屋里还未收拾，乱七八糟的，污了师姐的眼，真是罪该万死。” 江瑶玖在外间笑答道：“我刚发现做女孩儿的好处，闯了人家房间，还得人家给赔不是。倘若咱们性别换上一换，那必然是大叫‘yin贼该死’，拿扫把毫不留情赶将出去的货色。” 郑连义听她语气平和微带笑意，自家的尴尬也减了几分，整顿了衣衫走出来，道：“师姐怎么不等小弟去拜见，反而自己劳累，这让我怎么过意的去？”这外间也不甚大，中央摆着桌椅，也没什么其他摆设，唯有窗边摆着一盆翠绿的不知名植物。 江瑶玖坐在椅子上，也不看他，仿佛对桌子的雕花更感兴趣一些，道：“我回来后，听说你空跑两次，才更过意不去。倘若还要摆架拿大，那成个什么话？”她抬头笑了笑，道：“最后一天我有事，也没过去看，听说你胜了江琳琅，在练气五层以下的小组是第一，很为你高兴。” 这些时日郑连义也不知听了多少奉承巴结的话，他待人固然随和，于朋友上却挑剔的很，轻易不肯同人结交，便是同院的邱波，也只是寻常朋友，不算知心。此时忽然崭露头角，众人眼见得是个有前途的，顿时纷至沓来，就是练气七八层的师兄师姐，见了面态度也是和和气气地打招呼。 不过，在郑连义心目中，不相干的人好话说得再多，也抵不过江瑶玖随口的一句连夸赞都不算的“为你高兴”，仿佛有了这一句话，便是有十倍百倍的艰难，也值得了。 郑连义进内屋取了一套透明的水晶茶具，提了一个小泥炉过来，从一个白玉小罐中倒出一些茶叶，开始烹茶。 这一套水晶茶具，造型十分精美雅致，晶莹通透，放在凡人间便是价值连城，在修士却是寻常物事。江瑶玖拿起一个赏玩，眼角余光瞧着郑连义，见他双手打出一个引火诀点起火炉，烹起水来，手法虽不大娴熟，却十分认真。江瑶玖心中一动，忽然明白，郑连义定然不是一个没事喜欢品茶的人，而在屋里特地备了一套茶具，只怕是专门为了她准备的。 当时也许是备而不用，现在却备而有用了。 郑连义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抬起头一笑，炉火映得他的脸颊微微发红，一双眼睛却黑亮灵活。郑连义有些不好意思道：“平时没做过这些，还是怠慢师姐了。”双手奉上一杯飘着热气的香茶。 江瑶玖接过，这茶具寻常，茶叶却带了点灵气，她喝了一口，点点头，又摇摇头，忽然道：“其实我不怎么喝茶，也不懂品茶。你若喜欢，我那里还有几位师兄送的，有好几种茶叶，我也分辨不出好坏，白放着可惜了，待会我让人送来。”似灵茶灵酒，在修真界都属于消费品，哪怕是最低级的，也是价格不菲，她心知郑连义是为了自己，虽不说破，却暗示了一下。 郑连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笑道：“我手艺不行，以前在家都是只管喝，师姐的好茶，只怕给我糟蹋了。” 江瑶玖抿嘴一笑，将茶杯放下，道：“一起出去走走？这里人多口杂，不大好说话。”她实在不习惯外门的环境，在第五峰上的时候，神识延展开来，数里之内都是清静无人，对习惯了这种日子的江瑶玖来说，外门根本就是公共场合，完全没有半点私人空间。 …… 这个时节正是年初，点点雪花自空中飘下，落地即融，唯有湖边松柏，翠绿针叶上有些微积雪，江瑶玖来时御剑，此时却缓缓步行，郑连义跟在她旁边，不敢并肩，略落后一步。这个时节在外走动的弟子甚少，但偶有几个，也无不投来惊异艳羡的目光，却不敢多看。 两人经过一处院落时，恰好有两个女孩儿推门出来，却都穿着外门弟子制服，轻薄的鹅黄衣裙，娉婷动人。其中一个恰转过头来，和江瑶玖打了个照面，她犹豫了一下，才轻声唤道：“江师姐好，郑师兄好！” 那女孩儿却是吕玲婷，她比江瑶玖本就大得两岁，如今已经是盈盈十六，较之还略带青涩的江瑶玖，这女孩儿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流露出艳丽的少女风情。 吕玲婷略有些复杂地望了二人一眼，当初入门时，江瑶玖还与她同住过一屋，但此时却是天地之别。她早也想过来了，为何第一日传法后，江瑶玖便对自己淡淡的，却是因着当日说错了话的缘故。 吕玲婷自然不敢怪江瑶玖，但却对郑连义颇有微词，当日入门时，郑连义对她颇有照顾，但后来却慢慢淡下来了。这女孩儿便疑心，是否因为自己不小心恶了江瑶玖，郑连义为了同这位内门师姐结交，所以才将自己冷淡？当时郑连义同她一样是四灵根的资质，如今他有一跃到了练气四层，还在大比上出了风头，自己却才练气二层，连参加大比的资格也没有，若说其中没有江瑶玖的提拔，她是决然不信的。 江瑶玖脚步微微缓了缓，点了个头，“吕师妹久见了。” 吕玲婷微微咬着唇，道：“江师姐行色匆匆，是否是小妹冒昧打扰了？” 江瑶玖淡淡一笑，也不答她，道：“确实有事，有空再与师妹说话。”脚步不停，而郑连义也只是回了一个笑容，便追着江瑶玖的脚步而去。 吕玲婷旁边的女孩儿一直背着身子，此时才转过来，却是江琳琅，江琳琅打量着女伴的脸色，叹气道：“人家有人家的圈子，咱们有咱们的活法，你又何必非要弄得自己不痛快。哎，今日还去坊市吗？” 吕玲婷眼圈便有些红，道：“我自然知道，也不敢高攀内门师姐。只是当年郑师兄待我还是不错，现在却理也不理，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其实刚入门时，郑连义对她颇有爱护，但她却未必对郑连义怀着什么特殊情感，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人家修为高过她两个层次，又在大比上体现出战力过人，还有内门师姐看重，两厢比较，郑连义再对她一冷淡，她便觉得受人嫌弃，十分委屈。 江琳琅劝道：“人情冷暖寻常事，别太放在心上。何况，郑师兄瞧着虽随和，实则眼角不知多么高呢！” 吕玲婷收了泪，道：“我自然知道，修士本就是以修为为尊，稍微高傲些，根本不算什么！再说，像琳琅你这样平易的人，天下又有几个？我只是稍微感慨一下而已。不过，今天心情不好，我不能陪你去坊市了！真是对不住，下次我一定陪你去！” 江琳琅笑了笑，柔声道：“你好生休息，我自己随便走走。”她摸了摸袖中的储物囊。大比已经尘埃落定，据她打听得来的消息，前十名除了基本奖励外，还可能有一个历练的机会。前几年都是三个名额，但这一次前十中，有好几个修士以前去过，排除了这些人，她虽然名次靠后，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只不过，机会也有大小，决赛时她一时犹豫，不想露出全部底牌，这才输给了郑连义，若是她当时知晓还有这种机会时，说什么也要拼一拼的。 只是现在后悔也完了，只能去找一找执事的师兄师姐，看能否有所通融。 江琳琅双手在袖内紧握，或者，可以稍微提一下祁素节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