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窝窝里的金凤凰
周欣欣尚未睁眼，就听到身边一个男孩的哭诉声：“呜呜……jiejie……爹爹死了呜呜……娘拖着个病身子……呜呜……你要是丢下我走了……我可怎么办啊？呜呜……” 周欣欣费力地睁开眼，朝抱着自己不停哭诉的男孩看去。她是家中二代独女，从小父母离异，随着母亲生活，就连表兄堂弟之流都没有，怎么会钻出个男孩子抱着自己口口声声叫jiejie。 “你是谁？”周欣欣费力地问道，这声音怎么不像自己的声音？而且喉间火辣辣作疼，一发声就极为难受。她记得自己是在花城上的飞机，赶着回家去为老妈庆贺六十大寿。她游目四顾，见到一间低矮潮湿的土屋，房中除了一张破桌子和自己身下铺着破席的土炕，别无其余家具，“我怎么会在这里？” “姐，姐！你醒了？”哭得双眼红肿的男孩子抬起头来，眼中带着一抹难以置信的惊喜，“你刚才趁着我和娘不在家，竟然用一根布带上吊了。姐，你可别想不开啊！爹走了，娘那病身子没法挣钱供你继续读大学，你别难过。小海如今有十四岁了，个儿也长得不矮，听说山外能打工挣钱，我去借隔壁王二娃的身份证，去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你别再寻短见了好不好？姐，姐，求求你别丢下小海呜呜……”那名叫小海的孩子说着说着，又痛哭起来。 周欣欣听得一知半解，不过眼前这个懂事的男孩，令她感动起来。她伸手抚摸他的圆脑袋，细细回想自己上了飞机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激灵灵打个冷噤。 “姐，你冷吗？你等等，我去取棉袄给你披上。”小海蹬掉鞋子，爬上土炕，去炕角边一个破箱子里掏出一件草绿色的棉大衣，过来替她盖上。她瞪着这件只在怀旧电视剧里见过的破棉大衣，一颗心掉到谷底。她想起来了，她上了飞机，就在飞机快要抵达榕城机场的时候，飞机外狂风闪电，响起惊天巨雷，飞机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她的心随之沉落下去…… “有镜子吗？”周欣欣心里隐约明白，自己一定是在飞机失事后，又重新依附在这个男孩刚刚上吊死去的jiejie身上活了过来。能重活一次，她当然很高兴，可她前世是个时装名模，可不愿意附身在一个丑陋女孩的身子上继续生存，若真是那样，她情愿撞墙自尽。 “镜子么？”小海愣了愣，连连点头道，“有，有，在娘的房中，你等一等，我去取回来。”他又蹬上鞋子，跑出房门，很快又折回来，手上拿了一小块镜片。 周欣欣从他手中接过镜片，看到镜中人长着一张瓜子脸。周欣欣一看到这张陌生的瓜子脸，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要知道前世的她长了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以至于她老妈经常在她哀怨自己没长一张瓜子脸的时候安慰她说：“欣欣，你长的就是一张瓜子脸嘛，只不过，这是泰国瓜子嘛，稍微圆了点。” “姐，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小海开心道，“你饿没，桌上还有些地瓜粥，我给你端过来。” 周欣欣对这张瓜子脸满意后，又惊奇万分地发现，自己这张瓜子脸上还嵌着一双比静秋还纯净清澈的眼眸，配上挺直秀气的鼻梁，微带性感的唇，吹弹得破的肌肤，比过去浓妆艳抹的她清纯美丽多了。 她满意地放下镜片，翻身跳下床，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高，大约估计了一下，只好一米六五的样子，不由微微失望想道：“虽然这双腿还算修长，身段也纤细窈窕，可这么矮的个儿，却没重cao老本行的机会了。” “jiejie，来喝点粥垫垫底儿。”小海殷勤地为她端来地瓜粥。 她接过来，冲他微微一笑，小口地抿稀粥。正好这时候，外面响起惊天动地的鞭炮声，接着笛子唢呐铙钹齐鸣，其间夹杂一个女子嚎啕大哭的声音：“招弟啊，娘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看不开啊—啊－－” 周欣欣差点没被稀粥呛着：“招弟是谁？” “你啊！你小名招弟的嘛。”小海解释完毕，顾不得纳闷周欣欣为何不记得自己的乳名，蹦蹦跳跳出门扬声大喊道，“娘，别伤心了，快打发做丧事的回去吧，jiejie活过来了。” “你说什么？”一个看起来五十来岁的妇人披头散发地冲进房中，努力睁大红肿的眼，呆呆看着正没事人一般喝着稀粥的周欣欣，愣了片刻，突然冲上前来，紧紧抱住周欣欣的身子，双手胡乱捶打着她的后背，失声痛哭道，“招弟啊－－你怎么能这么吓娘呢？娘有心脏病，可禁不起你这样子吓的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如何对你刚刚过世的老爹交代啊－－” “粥打翻了，全弄你身上了，还不去擦洗一下。”周欣欣一翻白眼，推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妇人，朝门外走去。 “鬼啊！炸尸啊！……”外面看热闹的街坊见周欣欣走出来，脖颈上还缠着一根布带，哄叫着朝后退去。 那做丧事道场的一伙人却不甚惧怕，为首的人走过来说道：“周欣欣，你活过来了，是好事。可我们不能白跑一趟，叫你娘出来打发点辛苦费，大家好散伙走人。” 这时候小海也出了门，听他们这话，又回头大喊道：“娘，快出来打发他们些钱，好叫他们走人。” 欣欣她娘握着一根黑不溜丢的帕子胡乱擦着身上，出门对那为首的人赔笑道：“大哥，你也知道我家中境况，欣欣她爹一走，咱家连下锅的米都没了。要不你说个数，我们先欠着这钱，以后给行不？” 那人一听，把身上背的大锣朝地上一放，说道：“周家婶子怎么能这么样呢？你过来说你女儿走了的时候，我们这几兄弟二话不说，就拿上家伙来你家了。你既然没钱，又何必来找我们？是不是你见自己女儿活过来了，想反悔不给咱们辛苦费了？要知道干咱们这行当的，遇上你这档子事儿，可就倒大霉了，再怎么说，你都得封个红包镇镇这邪气是不？” 周欣欣双眉一扬，两手一抄冷笑道：“这几位大哥，难道你们见了死人就不晦气，见到大活人反而遇邪了。那你们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呢？” “哟！周欣欣，你别仗着你是方圆数百里地出来的状元，山窝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都市大学里的高材生，就敢说话不讲理。老子和你说不过什么歪理去，今儿个你们娘儿三不拿钱出来打发咱们几兄弟，咱们就在你家门前摆开道场，唱他个黑白无常来捉人，阎罗王冥殿判是非。” “随你便。”周欣欣伸手一拉小海和她娘，“走！” 小海和那妇人好似都把她当了主心骨，跟着她乖乖朝前走。 “哼！你们走，咱们也走，咱这辈子还没做过法事送活人上黄泉路的，今儿算是破了例了。兄弟们，敲打吹奏起来，跟着他们走！”于是，欣欣娘儿三在前，做丧事的队伍在后，一起朝村口走去。 村里家家户户的大人小孩，都跑出来指指点点，看这场稀奇笑话，有些大胆的，就跟在做道场的人后面。一时间拉出老长一支队伍来。 “招弟，这可怎么收场？”欣欣她妈惴惴不安问道。 “他们爱跟着就跟呗，关我们什么事儿？难不成他们就跟着咱们走一辈子去？”周欣欣冷笑道。 “可我们上哪儿去？”欣欣她妈愁眉不展道。 “娘，难道你兜里真没钱了，要不打发他们一点，大家各走各的嘛！”小海咕哝道。 “啪！”欣欣妈回头赏了小海一个大耳巴子，“小孩子别多嘴，你没看你娘都拿不出钱让你jiejie继续上大学，害得她差点被阎罗王收去。” “别打小海嘛！”周欣欣不高兴地说道，“哪有为了没钱读书就去寻死觅活的？大城市里打工挣钱，怎么都能养活自己，真想继续求学，就去读夜校也行啊。” 欣欣她娘掉过头来，奇怪道：“你要先就这么想，又哪来的今天这出好戏？” 周欣欣不答，想了想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都交给我，以后你们吃穿用度，小海读书什么的，都不用你cao心。”她现在最迫切的事，就是回去赶紧取自己的存款，再安慰一下自己的亲妈。除了自己成为名模后为老妈买的一幢小别墅，她在榕城还置有一处房产，既然自己如今占用了这个周欣欣的身体，也得对人家的亲人有所表示。再说了，以她的身家，她也还能供养得起这母子两，如今最紧迫的是，赶紧回去。 周欣欣她妈听她这话，只得从兜里取出一个裹得紧紧的塑料袋，悄悄递给周欣欣，说道：“诺，就这一百元钱了，你掂量着安排。” 周欣欣接过这一百元钱，带着两母子和一大帮做丧事的人，开始翻山越岭，踏上回归榕城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