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鸿门宴
“那就好,那就好!”叶大诚松了口气,可他看了看阿桂泰然自若的样子,胸中突然生出一股念头来:凭啥我只能弄个家宅平安? “阿桂兄弟!”叶大诚低咳了一声:“若我不止想家宅平安呢?” “不止想家宅平安?” “对,比如如兄弟你一般,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阿桂笑了笑:“叶大哥,既然你我是自家兄弟,虚头巴脑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荣华富贵有,可是要用性命来换的!” “我也是当兵吃粮的,这道理我当然懂!”叶大诚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压低声音道:“这腔子血就是卖给识货的人的!” 听到叶大诚这般说,阿桂笑道:“好,兄弟我就等着大哥你这句话了!” 抚安堡 方形的城墙早已被平毁了大半,城堡的东面比邻柴河,已经被河流冲击成了一道十几尺高的土崖,高出河床数尺高的断层露出白色的基石来,走近看能发现都是坚硬的花岗岩,显然当初这城堡的修建者花了不少心思。土崖上原本有一排碗口粗细的榆树,不过都已经被砍断了,断茬的树桩上长出许多枝叶来,一团团绿绿的看上去颇为喜人。遏必隆扯了几片榆叶,塞进口中用力嚼了起来,苦涩去了后现出一丝淡淡的甜味来,不过这丝毫不能减缓他心中的焦虑。那个阿桂的计划能成功吗? “遏必隆大人!”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遏必隆转过身来,却是阿克敦,手里提着一只瓦罐,递了过来:“新鲜的桦树汁,来口?” 遏必隆一声不吭的接过瓦罐,灌了一口下去,耳边传来阿克敦的声音:“怎么样?味道不错吧,这桦树汁可是好东西,解渴又提神!” 遏必隆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正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桦树汁好处的男人。几年前对方不过是个低贱的索伦,而自己是大汗亲领的镶黄旗,前途无量的护军统领,不啻于天上地下;而现在已经整个儿颠倒了过来,人家已经是奴儿干都司都指挥佥事,还即将是乞列迷人的汗;而两黄旗已经成为了俘虏,为了给大汗报仇,自己还必须进攻盛京。这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个恐怖的噩梦。 “遏必隆大人,遏必隆大人?” 被对方的喊声惊醒,遏必隆才回过神来,赶忙问道:“我刚才走了会神,什么事?” “我就是想问问这抚安堡最早是谁建的,我看这地基有年月了,当初可花了不少功夫!” “哦!”遏必隆定了定神:“这本是明国人建的,天命三年老汗西征,攻破边墙,将这里和三岔儿、白家冲三处屯堡毁坏,后来明军重建,第二年老汗拿下了铁岭,这里就废弃了。据说这里曾经是高丽人的旧城,明国人为了省工,当初可能是在旧城的城基上建的吧!” “怪不得!”阿克敦:“不过我看这里也没有兵马屯守呀!” “这抚安堡是明人用来防御我们女真人的,我大金建国后边墙内外都是女真人的土地,何必浪费兵马在这里屯守?” “说的也是!”阿克敦笑道:“不过这就便宜了我们了,这次多亏了遏必隆大人了,事成之后,济农大人一定会厚厚赏赐的!” 遏必隆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堡内去了。原来当初阿巴泰兄弟率领正蓝旗烧毁宁古塔城,向西撤退的时候,阿桂却率军向西,先与阿克敦汇合,然后在遏必隆的引领下,以两黄旗的降兵为先导,率领乞列迷人、哥萨克和蒙古人组成的军队共三千余骑一路南下,穿过人烟稀少的女真故地,直抵边墙的抚安堡。由于遏必隆对后金军队的布防情况十分了解,加上这支军队从外观上与八旗军几乎没有什么差异,竟然摸到了抚安堡而一百多公里外的盛京却对此一无所知。 阿克敦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遏必隆此时的心情不是太好。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对身后的亲兵道:“传令下去,除了哨探,所有人都必须呆在林子里,不得暴露行踪,白天不能生火烧饭,以免暴露踪迹。还有,对那些两黄旗的要严加监视,免得有人私逃去盛京报信!” “是,大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是傍晚时分,阿克敦正和遏必隆两人费力的啃着rou干,突然一名护卫从外间冲进来,兴奋的说:“盛京来人了!” “太好了!”阿克敦兴奋的把rou干往地上一丢:“快带他过来,总算不用啃这rou干了!” 几分钟后,使者被带了进来,他的脸因为疲惫而消瘦,嘴唇满是一道道的皲裂的口子,但眼睛里却流露出兴奋的光,他跪下向阿克敦磕了个头:“阿桂大人让我给您带话,三天后的二更时分,盛京的东门,火光为号!” “三天后的二更时分,盛京的东门,火光为号!”阿克敦重复了一遍使者的话:“阿桂大人还有什么叮嘱的吗?” “没有了!”使者稍微停顿了一下:“对了,大人最后还说了一句,大胆些,不要想太多了反而坏事!” “哈哈哈!”阿克敦大声笑了起来:“这个我们乞列迷人倒用不着别人叮嘱!”他站起身来对身后的亲兵厉声道:“传令下去,各队马上吃饭,初更出发!” “不,还是白天行军比较好!”遏必隆沉声道。 “白天,会不会被沿途屯堡里的守军发现!”阿克敦露出犹疑的神色。 “不用担心,大金的主要防御兵力都放在沈阳以南,主要是对付明国的关宁军,再就是辽南也有一些。沈阳以北的兵力很少。再说这支军队是由女真人、乞列迷人、蒙古人组成的,沿途的守军看到也只会以为是友军调动!” “好,就听你的!”阿克敦想了想,笑道:“我刚才还说自己大胆,现在看来你的胆子比我还大!” 于是阿克敦采纳了遏必隆的建议,大胆的在白昼行军,假装成调回沈阳的一队人马,路上偶遇的行人、樵夫、猎人一律扣留起来,道路两旁房屋里的人们听到路上传来的马蹄声,也只是感慨一下世道的混乱,然后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有想到这支军队竟然是冲着盛京来的。 盛京,叶大诚宅邸。 后院的大槐树下摆开了两席桌面,摆得满满当当,酒香rou香扑鼻。若是依照江南缙绅家庭的标准来看,这桌面上不过是些猪rou狗rou鸡rou,瓜果禽蛋之流,酒水也不过是些土烧,算不上是什么好席面。但在物资匮乏的盛京城里,这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从围坐在八仙桌旁吃rou喝酒的客人脸上不难看出,他们还是十分满意的。 “诸位兄弟,诸位兄弟!”叶大诚站起身来,拉着身旁的阿桂对众人笑道:“今日请诸位来,我叶某人不过是个陪客,东家却是我这位兄弟。我这兄弟是做山货买卖的,还请诸位将来过手的时候,行个方便!这里我叶某人就先谢过了!”说到这里,叶大诚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朝众人亮了个杯底,又唱了个肥喏。 “叶大哥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何劳多说!”那黄脸汉子满脸都是酒水,大声笑道:“别人不敢说,我祖癞子肯定是没问题的!” “那是,祖癞子你这几天天天来叶大哥家打秋风,吃的口滑,便是要你媳妇也送过去了,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这时旁边一个枯瘦汉子笑着应道,引起了周边旁人一片哄笑声。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阿桂笑道:“这位祖大人能来吃在下的酒,便是看得起在下。可惜在下有生意要跑,要不然便日日与诸位大人一起痛饮才好!” “阿桂兄弟,你这话说的就有些不实在了!”黄脸汉子笑道:“你在大同有宅有地,有妻有妾,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就喝啥,日子过得和神仙一般。咱们在这盛京城里朝不保夕的哪里及得上?换了我,有这好酒喝才不肯喝那些潲水呢!” “祖大人,不知道你信不信,也许是当过兵吃过粮的缘故,我在大同与当地商人吃的虽然是好酒,却不如在这里与诸位吃劣酒开心!这应该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阿桂的最后这句话引起了众人的一片赞同声,这时外间突然传来几下敲门声,叶大诚起身笑道:“想必是老柯,他这次又来晚了,定要罚酒!” “不错,定要罚酒!”众人传来一阵哄笑声,叶大诚走到门旁,开门笑道:“老柯,你是最后到的,老规矩!进来先罚酒闪杯!” “这次可怪不得我!”那长脸汉子笑道:“我本来下值就要过来的,祖参将听说你这里有酒喝,也要来才迟到了!”话音刚落,那长脸汉子背后走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来,向叶大诚笑了笑:“不请自来,唐突了!” 叶大诚一愣,旋即笑道:“哪里,您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快进来上座!” 祖可法笑道:“不必了,今日饮酒不论官职大小,只论年齿长幼,这上座还是由你坐吧!”说罢他便走到桌旁,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叶大诚说了几句凑趣的笑话,走到阿桂身旁,压低声音道:“怎么办?” “无妨!”阿桂笑了笑:“依照原计划行事,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反正进了这院子,就算是老虎也得给我卧着,龙也得给我盘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之间就已经是亥时三刻了,众人都已经喝得有六七分酒意了,不少人都解开身上的外衣,顺带连随身兵器都放下了。阿桂向叶大诚使了个眼色,几个仆役进来偷偷将武器都取走了。阿桂突然站起身来,笑道:“诸位,其实我这次回盛京是为了一桩大买卖,若是做成了,不但在下能够青云直上,富贵荣华享受不尽。就连诸位也能够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桌面上众人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没有听出异常来。一个圆脸汉子笑道:“这位兄弟这话就可笑了,你青云直上富贵荣华就不提了。我们咋加官进爵,封妻荫子?你又不是皇帝老子,能有这个本事?” “我自然是不成的!不过有人能成!” “有人?谁呀?” “大明武安侯,蒙古刘济农刘大人,他有这个本事吧?” 阿桂这句话就好像倒进滚热油锅里的一勺凉水,顿时大乱,方才说话那汉子一声喊,便朝阿桂冲了过来,刚跑了两步脸上却挨了一拳,被打的满脸是血,扑地便倒,动手的却是那祖癞子。有见势不妙的便向往院子外面跑,从外面却冲进来十余个一身黑衣的抱刀汉子,被人当面砍了两刀,血流满面眼看是不活了,胆小的便用颤抖的声音对叶大诚喊道:“叶大诚,你这是要干嘛?还讲不讲义气了!” 叶大诚提着一柄雁翎刀,一脸煞气:“都闭嘴,听我兄弟说话,若是不吃敬酒,便请他吃板刀面,那几位就是下场!” 众人被收走了兵器,手无寸铁,又喝了不少酒手脚酥软,被十几个持刀大汉围在当中,知道一旦动手只有死路一条。虽然又恨又怕,也只得低头服软。叶大诚看了看无人抗言,提刀走到阿桂身后,低声道:“兄弟,可以说话了!” “有劳叶大哥了!”阿桂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对众人道:“大家都是刀口上混饭吃的,我也就不废话了。我便是济农大人麾下的护军副统领,济农大人的大军已经越过了边墙,先锋今天晚上就会抵达盛京城外,是顺是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众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目光中满是怀疑,那个长脸汉子沉声道:“大人,倒不是我等不信,据我所知,最近的明军也在几百里外,你的那位济农大人至少在千里之外,除非他长了翅膀,要不然怎么跑到盛京来的?”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