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布置
黄道周闻言一愣,反问道:“陷害?这个又从何说起?” “杨文弱怕您去江南又东山再起的机会,便使了此计,若是您在江南这般做,他就能向圣上说您有怨尤之心,图谋不轨,加害于您!” “这个,应该不至于吧?”黄道周闻言一愣。 “先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侯方域低声道:“杨文弱此人外似忠厚,内则jian伪。当初梃击案之事,温体仁受伤,周延儒去职,陈贞慧父子殒命,唯有他一路青云直上,您该不会以为这只是运气好吧?” 黄道周被侯方域的劝说弄得心烦意乱,他诗文气节都是上选,可对于世道人心却只是一般,如何能够分辨出杨嗣昌的用心真伪?最后他只有顿足叹道:“哎,人心败坏如此,难道大明是真的要亡了吗?” 大同。 刘成的私宅位于城外一片枣林旁,此时已是初春,枣树已经长出嫩芽,宅邸旁的小河也已经解冻,河水淙淙,枣林掩映,远远看去宅院内亭械错落,琵琶琴乐之声不绝,由于周围人口稀少,更显得曲径通幽,宛如人间仙境。 然而此时这宅邸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门口的广场停歇着上百匹健马,枣林中更是铁甲声声,刀剑如林。宅邸的外墙上更是站满了背着鸟铳的射手,这座人间仙境此时俨然成了一座兵营。 “大人,各地的将领都已经到齐了!”赵文德走到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衫的刘成躬身道,虽然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从颤抖的袖角还是出卖了他。刘成笑着转过身来,轻轻的拍了拍赵文德的肩膀:“建生,不必紧张,我待会又不会让大军调转枪头,直指北京!” 赵文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旋即才明白过来这不过是个拙劣的玩笑,不过有效的将他身上的紧张感驱除干净了,他笑着点了点头:“还不是时候,大人,还没到时候呢!” “不错!”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先让我们来收拾女真人吧!” “参见总兵大人!” 当刘成走进房间的时候,数十名服饰不同,容貌各异的将领站起身来,用不同的语言向其致意与行礼。刘成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坐下,开始用汉语向众人讲话,他的语速并不快,而且每说几句,就会停顿一会,好让身后的通译将其翻译成蒙古语、藏语、突厥语、俄罗斯语,好让这些属于不同民族,来自不同地域的将领们知晓。 “诸位,就在四天前,杨首辅的增税添饷练兵的折子已经通过,坚持反对的十一名大臣已经被免官,责令立即还乡。按照事先的约定,在大同镇,也就是我们这里将编练八个步营,此外还有十四个营的甲仗器械,皆由洪阳号提供,此外,还要从大同镇调走一个步营,骑兵两千人南下,讨伐流贼!”说到这里,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下:“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白做的,按照朝廷的计划,新征收的三百三十万两白银里有六成将会支付给大同镇,新编练的十二个步营里,我们也可以留下一个,作为替代调走的那个步营。” 听到刘成说到大同镇将可以从新增的税款中分到这么大的一块蛋糕,众将的脸上都露出了狂喜,不要说蒙古、藏地这些穷鞑子了,就算是原本属于延绥、宁夏、宣大镇出身的明军将领,这一百多万两银子的军费对他们来说也是天文数字的巨款了,毕竟后金起事后,大明的绝大部分军费开支落到直接面对着后金的辽西军镇头上,其余军队能分到一点零头就不错了。 刘成稍微停顿了一会,方才继续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既然吃了饷钱,我们就得做事。练兵的事情就交由杜如虎管辖,南下的那个步营由白旺统领,掺七成新兵进去,训练三周,然后就出发,先去北京,然后沿运河南下,去扬州听候徐大人调遣。” “是,大人!”杜如虎与白旺都起身领命,众将都对白旺投以羡慕的目光,独领一营,又是去扬州那等富庶之地,只用对付流贼,怎么看也比留在大同强多了。” “至于骑兵嘛!”刘成的目光扫过众将,每一个人都下意识的挺起胸脯,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叫到:“就是脱脱不花吧!” “我?”脱脱不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在刘成军中资格极老,破流贼;杀贺人龙;破老回回、革里眼;宁夏破林丹汗、卜失兔汗;渡瀚海破土谢图、车臣部联军诸战他无役不与,皆有军功,只是渡过瀚海那一战后,他生了病,浑身上下生了疮,无法着甲,上不得战场。刘成只得让他在自家部落里静养,领一份闲差。后面击破扎鲁特部,杀孔有德,耿精忠,擒拿岳托,东征左翼各部这几战他都没有参与,与同辈中人的官职与军功一下子便被拉开了。方才他坐在一群后辈之中,一副寥落的样子,没想到被刘成叫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不错,正是你!脱脱不花,莫非你在床上躺了一年多,便披不得甲,上不得阵了?” 脱脱不花的脸上顿时涨的通红,他一把扯开自己的外袍,露出密密麻麻的胸毛,便如同猪鬃一般,依然可以看出下面一道道伤疤来:“大人放心,只要俺脱脱不花一息尚存,便能为大人上马杀贼!” “好!”刘成笑道:“果然还是我的猛兽爪牙,那两千骑兵便由你统领,前些日子扎鲁特部的内齐已经投到我这边来了,我让他儿子从部落里抽七百骑,再从左翼的俘众里抽三百骑,另外一千乌兹别克人、阿富汗人、普什图人杂胡,都是一人双马,都交给你统领。也是走白旺那条路,不过眼下刚刚开春,马匹都没有膘,你比他晚出发三个月,等到马儿吃到夏天的草再说!” “是,大人!”脱脱不花慨然应道:“大人放心,我此番南下,定要将闯贼、献贼、曹cao的首级砍了,送到大人的脚下!” 听完这两人的差遣,众将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都跃跃欲试,等待着刘成的分配。刘成走到墙旁,掀开上面的布幕,露出悬挂的地图来。他指点着地图讲述道:“去年冬天我军东征之后,原本依附于东虏的左翼各部已经被打残,不久前扎鲁特部又弃暗投明,临走前还抢了他们一把,实际上左翼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军与东虏之间实际上已经只有隔着一个科尔沁部了。过了科尔沁部,就是盛京的边墙了。”说到这里,刘成转过身,向众将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末将愿领兵东征,踏碎边墙,生擒虏酋于大人膝下!”杜国英第一个站起身来,击破左翼一战后,他俨然已是刘成麾下第一大将,原本他还以为这次统领南下打流贼的任务会落到自己头上,却没想到派了白旺和脱脱不花,心中还略有不快,此时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坐下,坐下!”刘成摆了摆手:“咱们手头也就三四万兵,东虏怎么算也有七八万兵吧?就这么打过去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且做罢,且做罢!人家累积数十年的精锐,又岂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刘成斥退了杜国英,开始讲述起自己的谋划来:整个计划分三步走:第一步消灭科尔沁部;第二步重建大宁城,一来可以屏护京师和漠南之地,二来也可以在那儿屯田积粮,作为继续向东发起进攻的基地;第三步才是沿着老哈河东去,与辽西明军夹击广宁卫,恢复辽东。 “诸位都知道,草原上各部最难熬的日子就是春天,牲口好不容易才熬过了一冬,母马要繁育小马,又没有膘,打也没法打,跑也跑不掉。咱们大部分其实也差不多,不过好歹在河套那边去年搞了蜂窝煤换秸秆,加上囤积的马料,也能凑出个六七千匹有膘的马来。我打算分成两队,分别由阿桂、格桑统领、轮流侵扰科尔沁人,劫掠其牲畜部众,使其不得安息蕃养,等到秋后再大举出兵,争取今年解决掉这个麻烦!其他人都回去后好生修生养息,等到秋后出兵!” “是,大人!”众将齐声领命,待到刘成离开房间后,才纷纷退下。得到差使的白旺正准备赶快回家准备,却被郝摇旗拦住了:“白大人,你随我来,大人还有事情要吩咐你!” “是!”白旺驯服的跟着郝摇旗,穿过一条游廊,来到刘成的书房。他进了书房,看到刘成刚刚写完一份书信,赶忙躬身跪拜:“末将参见大人!” “起来吧!”刘成轻快的挥了挥手:“我叫你来是还有一件要紧事让你去办,你也是老人了,应该明白里面的轻重!” “大人放心,末将的嘴巴最严的,便是对浑家也不会多说一句!” “好,明白就好!”刘成笑道:“其实很简单,你这次南下除了那一营步队,还会有一队蕃兵随你南下,你要把他们一同带到徐大人那儿,途中不能出事,明白吗?” “蕃兵,带到徐大人那儿,途中不能出事!”白旺重复了一遍刘成的话,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你把那队蕃兵交给徐大人便是了!”刘成从书桌上取出一件东西和一封信递给白旺:“还有,把这两件东西交给徐大人!” 白旺一看,那东西却是半块玉佩,他小心翼翼的将玉佩与信藏入怀中:“大人放心,末将一定会将玉佩和信交给徐大人!” 刘成见白旺没有多问,满意的点了点头:“你退下吧,此番若是事成,我自会向朝廷保举你的!” “多谢大人!”白旺赶忙向刘成磕了个头,方才退下。待到他退下后,刘成回到书桌后坐下,唱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只有看老天了!” 台湾大员港,大员港。 在十七世纪绝大部分贸易港口,最“全球化”的建筑有两样——妓院和酒馆,即使你不懂当地的语言,也绝不会找错地方。风帆时代的航海水手可不是什么令人向往的职业,风暴、迷航、触礁、饥饿、海盗、粗暴的船长、各种疾病都在无情的收割着这些海上男儿的生命,一次航程下来少掉三分之一的水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显然,只有位于社会底层的渣滓和对金钱极度渴望的冒险家才会加入水手的行列。当他们侥幸逃过死神的镰刀,踏上坚实的陆地,本能的反应就是寻找酒馆和妓院,再下一次航程前把兜里的钱花光,用酒精和女人的*麻痹自己紧绷的神经。正如一个英国水手里流传的谚语——泡在酒里,死在海上。当地人也会对这些地方敬而远之——谁也不想和这些粗暴的醉汉靠的太近,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保罗.泰勒船长却不得不忍受这一点,作为英国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之一,他在两天前指挥“橡树”号三桅帆船抵达大员港,收购当地的硫磺还有金沙,前者在越南是紧俏货,在那儿南北朝正杀得你死我活,双方都愿意以高价收购制造火药的原料,而后者只要运回欧洲就有高额的利润,因为欧洲的金银比例比亚洲要高得多。他在苏拉特时已经听说过这座港口易手的消息,明国皇帝的军队包围了荷兰人的要塞,并发起猛烈的进攻,最后迫使荷兰人投降。对于这一点,保罗.泰勒与绝大部分英国人一样,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十七世纪上半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还远远没有达到十八世纪、十九世纪时的鼎盛时期的地位,在远东海面上这个弱rou强食的世界里,这个小侏儒不过能占据着食物链的末端,依靠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与荷兰人的食物残渣过活。对于独占了香料、丝绸、蔗糖、陶瓷这几项利润最为丰厚的贸易项目的荷兰人,英国商人们只有羡慕嫉妒恨,自然对他们的灾祸也抱着喜闻乐见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