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浮里亚夜市（下）
那个，眉毛要回帖评论，不要回帖催稿。（事实证明，针对文章内容的议论越多，眉毛越有更新动力……） ＝＝ ＝＝ 随着声音从楼梯口出现的，是“一个”异常高大的人。 寻世界的人物生成，无论是影射式的自主生成还是投胎式的随机生成，任何一种方式生成的人物的基本属性都是和玩家实际身体、精神状况大致吻合的。也就是说，现实中身强体壮者，游戏里最初生成的人物鲜少体质虚弱；现实中头脑反应普通者，游戏里一开始也不会具有超乎常人的反应和智慧。虽然游戏内武技和魔法的修行从总体来说比现实中较为容易，也更有规律可循，但“付出才可能有收获”的基本道理却不会改变。而寻世界本身的种族之分，只在精灵、魔兽、幻兽和人类四个大类而已。其中精灵一族只存在与“魔法世界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里，至今还没有听说哪个玩家本身种族为“精灵”的。魔兽和幻兽同为“兽类”，之间或许还有极少数同时具备幻兽和魔兽特性和能力的兽怪，但是兽怪和人族之间的绝对差别使两者不可跨越，也就是根本没有“兽人”这个概念的存在。人类便是统一的唯一人族，没有分支，没有“侏儒”、“巨人”之类——或许在魔法世界发生巨大变化、神明退出直接的统治、人类建立城邦成为主宰的千年之前，确实曾经有众多的种族存在，否则水火迷境中夜魔殿的那些丰富而生动的史卷式的壁画就无法解释。但是人们现在能够在这个魔法世界看到并认识到的生灵，事实上只有兽怪和人类自身而已。 所以，虽然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头脑里不由自主闪过“巨人”、“侏儒”这样的概念，但是很快地，修伊司便将这种按着习惯眼光将人肆意分类定性的坏毛病抛到脑后。从座位上站起身，具有稀世美貌的魔法骑士用丝毫不逊色于自己容貌的美妙语声朗朗说道：“修伊司便在这里。请问，是锻造师雷亚大师么？” “我就是雷亚，不过不是大师，修伊司先生请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还有，这是我的弟弟，亚雷。”从差不多有五个人体积那么庞大的弟弟亚雷肩膀上滑下来，对于修伊司自始至终就一直将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雷亚那高而尖细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满足的喜悦。拍一拍弟弟的膝盖示意他在桌边盘腿坐下，雷亚敏捷又熟练地坐到弟弟翻开搁在膝盖上的左手掌上。目光与站着的修伊司齐平，雷亚这才说道：“您也请坐吧，修伊司先生。我是从《导报》的信息栏那里看到了您的货单，觉得有接手的可能所以联系了您。这是我带来的样品，请先察看一下吧。”说完，摇一摇小山一样稳坐的弟弟的左手。 亚雷立刻将右手探入背后巨大的背囊，从中摸出一刀一剑两样银光闪烁的武器，并在哥哥雷亚的目光示意下将刀剑递到修伊司手中。向巨人点一点头并微笑表示感谢，修伊司立即接过武器仔细察看起来。 眼前这三个，显然没有意识到此刻在浮里亚酒楼中自己都是多么特殊，而三个人组合起来效果又是怎样的不同一般——瞪着身高有常人五倍、看起来像小山一样的巨人，和坐在巨人手里、身高体型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一多一点的侏儒，以及面对这样两个绝对特异之人、却没有半点动容的魔法骑士，羡鱼忍不住再一次由衷感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不过，寻世界第一赏金刺客的惊叹，永远不可能持续超出平素反应速度的时间。回想到说出“锻造师”三个字时修伊司灰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兴奋和期待，羡鱼不觉微微眯起双眼。 按照寻世界的职业规则，锻造师仅限于纯物理攻击、材料质地为金属的武器的锻造制作。与魔法力量和职业技能水平到达一定程度，就可以通过魔法道具在制品上增加魔法属性的冶炼师和铸造师相比，锻造师在武器、道具制作的属性特征以及适用度上，明显具有非常巨大的差别或者说是限制。当然，更加不能和青梵那个“唯一性创造师”相提并论。 身为对实力和兵器、道具都要求极端严格的赏金刺客，羡鱼非常了解寻世界里都有哪些杰出的武器和魔法道具制作者，同样也非常了解他们制造出来的各种兵器道具的特性——比如，修伊司的银心剑是寻世界百工行“铁血堂”的首席冶炼师兼铸造师逍遥子的得意之作，虽然没有特别另附魔法属性，但是剑身上熔铸的魔法阵却能够将使用者本身的魔法力量发挥到最大。由于能力限制，锻造师只能制作纯物理性质的金属制武器，因此在著名的武器和魔法道具制作者中极少有锻造师，所以，也极少有锻造师能够坚持职业修习而达到大师以上的水平。 除了修伊司之外，“甲壳虫”没有人需要用到纯物理攻击的武器或是道具。就算有需要，也根本不必另行找人制作武器或者道具：刚刚突破铸造师大师阶段而升格到宗师级的克罗采，在武器制作和道具附魔上都有极其独到之处。青梵不同常人、异想天开但又匠心独具的天赋，让他做出来的每一件作品不但在形制、功能、个性上独一无二，而且毫无例外地都异常配合使用者的本身——他为修伊司做的魔法短杖“龙爪”，便是这种品质优异又使用趁手的魔法道具的最佳代表。在这样的情况下，修伊司居然会发出信息公告寻找锻造师制作刀剑……纵然是头脑过人如羡鱼，一时也实在想不通其中的理由，只是嘴角含笑，满有兴趣地看着正对手上两件兵器反复检查鉴定的魔法骑士。 对修伊司举动同样感到惊讶的，还有酒楼二楼满座为解任而来的“观望者”。当然，他们不可能有羡鱼对“甲壳虫”有那样深刻的了解，对于探求魔法骑士公告背后的动机也没有羡鱼那样的好兴致。虽然雷亚和亚雷这对兄弟的到来确实打断了众人的计划，但是对陷于各种利弊考虑而深为头痛的队伍领导者来说，这对“不速之客”的适时出现无疑是意外的缓冲，留给了更多的思考时间而不至于因为强烈竞争气氛的压力匆忙决定。所以，非常难得的，浮里亚历史最悠久、生意最兴隆的酒楼，从来都是喧嚣热闹的地方，居然在这一刻出现了公共场合百年罕见的绝对安静。所有的人、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位于窗边最好位置的那张桌子（确切地说，是桌子边的三个人）。所有人的耳朵都在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从每一个最细微的词句缝隙里，发现那位具有最特殊身份的魔法骑士，可能有心告知、也可能无意泄露的任何一点信息。 “非常漂亮的手工。以仅用最普通的铁矿石原料，提炼金属而后加工成兵器的质量而言，这两把刀剑几乎已经达到工艺的极限。”将刀剑还给雷亚，修伊司平静而从容地说道。 雷亚以坐在弟弟手掌里的姿势，向修伊司倾一倾上身：“很荣幸得到您的赞美。不过，您刚才的话是不是这样转成这样的说法，我的锻造技术已经获得了您的肯定？看到您随身佩带的逍遥子大师的作品，这是必须再谨慎确认的问题。” “雷亚先生在兵器鉴定上确实有很好的眼光。”修伊司姿态优美地略略颔首，将银心剑从腰间解下然后交给身材微型的锻造师。 极快地看过这件寻世界绝对的“神兵”，雷亚将银心剑恭恭敬敬还到剑的主人手中，然后双手合起向修伊司道：“感谢您的慷慨，观摩大师的作品是我们提升自己技艺的最重要的途径方法之一。虽然只是锻造师，而且水平远远没有达到希望的标准，但是仅仅从形制上进行最简单基本的模范，还是勉强可以做得到的事情。” 修伊司顿时微笑起来：“但是，请雷亚先生前来洽谈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修伊司本人铸造可以附魔的武器。没有魔法属性也不附加魔法属性，使用者凭借顺手的设计以及锋利的开刃就可以发挥最大攻击和杀伤能力的精锻兵器，才是锻造师存在的意义，难道不是吗？” 闻言雷亚小小的眼睛里顿时尽是惊讶之色，脸上也忍不住动容：“修伊司先生，您是魔法骑士呀！” “如您所见，我已经拥有了逍遥子大师制作的银心剑，还有最重要朋友为我亲手铸造的魔法手杖。”修伊司微微笑一笑，从随身的空间袋里召出闪着柔和蓝光的魔杖“龙爪”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和银心剑一齐收回去。“现在，是我为他们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了。” 很多时候，话是不需要说得完全清楚的。看到自己一句话出，原本紧密关注的目光在不自觉间不约而同地显出缓和的神情，修伊司对自己暗暗笑了一笑，随即看向对面的锻造师，目光里更多了两分“请放心说话”的安抚和肯定。 雷亚会意地点一点头：“如此，雷亚自当为先生效劳。” 修伊司微微笑着：“正如方才雷亚先生说明的我的意思，我对您精锻武器的手艺非常满意，很希望能够请先生打造一些需要的武器或者其他物品。只要合乎了我的要求，在价钱的方面您请尽可能放心。只是，按照通常的惯例，通过浮里亚导报而达成的合作需要上缴中介费。但刚刚我看到您的信息，在浮里亚甚至整个日月公国，您似乎是唯一没有标明单件武器制造价格，而是要求计时报酬的锻造师？这似乎会带来一点小麻烦——我还记得浮里亚市场的规矩，即使是还没有出发的队伍，中介费也是可以从确定了雇佣关系后预付的订金中自动扣除。但是现在，在单项商品无法分割情况下的计时取酬，我们的合作，应该无法在合同生效后的八小时内就支付酬金？” “关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非常抱歉。”雷亚尖细的声音因为真诚的抱歉而显出低沉。“因为技术水平的限制，还有个人的特殊情况，计件和计时相比较起来，我不得不选择这种不太近人情的方式。” 在寻世界，向武器或是魔法道具制作者定制作品，报酬的标准通常都是计件，也就是一把刀、一柄剑、一根魔杖……同一个标准的作品在同一个制作者那里，必须有经过商业联合会和职业行会——百工行审核认可的统一标价。职业等阶越高、制作水平越好的制作者，自然有权给自己得意的作品标出天价，不过物与价之间，总是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标准可言的。但如果支付报酬的标准并非计件而是计时，预先议定时薪，然后按照完成作品的总时间计算酬劳，作品的价格就很保证一个价值相符的稳定性。因为任何职业任何等级任何水准，都是有一个成功失败的基本概率的。越是高要求高等级的作品，制作过程中失手的可能性就越大。而制作刀剑武器或是魔杖之类魔法道具，不可能像酒楼或是其他地方打工一样可以细分工作的时段。刀剑之类的单项作品，不可能按“半成品”、“大半成品”的时间来计费，没有彻底完成一样作品，那些半成品甚至大半成品事实上没有任何价值可言。而一旦失败后的重头再来，在计时取酬的情况下，这些时间毫无疑问是要一点不打折扣地记在“完成作品地总时间”以内的。 所以，雷亚说自己要求计时报酬“不近人情”，用的是一种非常无奈的口吻。而且事实上，在听到修伊司提出报酬这个问题的时候，被魔法骑士的平和与尊重深深感动的锻造师，已经瞬间平复了过分期待和激动的心情，而开始做无法达成合作的心理准备了。 但是，修伊司只是轻轻点一下头表示“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伸手将略显兴奋努力在外袍上磨嘴的乌鹊从膝上移到肩头，一双灰色眼睛静静在锻造师和他体现巨大的兄弟身上来回看了两遍，清雅美丽的面容上缓缓露出明了的笑意。“啊，原来是这个样子啊……雷亚先生，请容我再仔细一些地询问，您希望的时薪是多少呢？” 猛地抬起头，雷亚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盯住修伊司：“您说什么……” “我希望能够坦诚而友好地合作，所以请雷亚先生不要顾忌，先说出您希望的时薪报酬吧。” “您是说真的……”锻造师明显的激动又紧张不安，非常清楚地表露在他不断摇动坐着的弟弟的左手大拇指上。努力思考了许久，雷亚拍一拍弟弟示意他将自己放下，小个子的锻造师向前迈一步到达修伊司跟前：“每天，一整头牛、一头猪、两只羊、十二只鸡鸭之类的禽类，还有半打桶装全麦啤酒、二十条长棍面包，以及一整篮新鲜水果。” 因为认真，锻造师特色分明的尖细声音显出一种和正常话语不太相同的沉稳。只是无论他区别明显的语音语气，还是说话时严肃认真的神态，都无法改变说话内容的本身在酒楼上所有人耳朵里听来时候具有的那种绝不寻常的震动效果。但是，在这已经足够匪夷所思的“时薪”报出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所有人惊讶错愕到无法相信自己耳朵的地步：美貌强大的魔法骑士向雷亚沉静地点一点头，平稳而清晰地说，“好。” 努力摇一摇头，羡鱼下意识地揉一揉眼睛，脸上也露出十分费解的表情：寻世界不是没有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市场越大，交易手段就该越丰富、越灵活嘛！但眼下这菜单一样的要价，有人提出来已经是寻世界的“空前”，现在居然还会有人答应，大约也是要“绝后”了。虽然折合成现金，雷亚的要价实在不算高——当然，如果按市价把折合的现金换成铜币，就凭雷亚的个头，把他埋起来也绰绰有余（思绪不自主地转到那日水晶岩城白金星宫里，自己把小山一样的铜币山捞进钱囊的悲惨遭遇，羡鱼不由露出异常哀怨的表情）。但要以“甲壳虫”，或者说修伊司的身家，这点价钱就算翻个十倍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雷亚做生意倒是十分本分公道。只是，他不要现钱，反而要这差不多相对于二十个壮汉一整天份量的饭食，这其中的原因到底是…… 猛然一个激灵，羡鱼顿时瞪住小个子锻造师身后山一样的巨汉。 向脸上抑不住喜悦心情的锻造师微微笑一笑，修伊司语声平静地补充道：“不过，我与我的队友不可能在学院待得太久，所以，时间上还是需要定下一个基本的期限才好。” “大人请尽管吩咐！” 居然连称呼都换了，这雷亚还真是懂得怎么做生意啊……羡鱼暗暗翻一个白眼，心里却对锻造师的圆通生出两分好感。 “关于所要打造兵器的要求还有具体细节，请一会儿到客栈商议。但，七天，雷亚先生，从今天开始的七天以内，我要拿到第一批成品。” “明白了，大人。”雷亚欠身行一个礼，直起腰随后说道，“大人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做吗？” 望着锻造师眼里露出的急切神情，修伊司微微笑一笑：“是还有些事情……我在寻找队友：要完成接下来的任务，‘甲壳虫’在人数上显得太过单薄了一些，所以需要再寻找两名到三名同伴。浮里亚的组队征募情况，在寻世界也一向是有很好的名声的，尤其是现在这种任务发布人员集中的时候。选择在这里，原本认为是很容易找到合适的队友的。只不过，”说着似有意似无意环视一下众人，魔法骑士轻轻耸一耸肩，“没有想到，坐在这里这么久，始终没有看到主动的应征者。” 雷亚怔了一怔，也跟着他的目光环视酒楼二层。见众人听到修伊司话之后纷纷转开视线，彼此之间目光交流，身子却是半分不动，锻造师脸上顿时由期待转为十分的失望。 “嗬——嗬——” 酒楼的寂静被突然而来的粗重声音打破，众人目光一齐看向声音的来源：锻造师身后、坐在地板上也仿佛一座小山的巨汉，正努力挥舞着双手，口中发出野兽一样沙哑又粗重的“嗬嗬”声，像是要努力表达着什么。锻造师好像也被向来沉默安静的弟弟的反应吓了一跳，看着挥动胳膊带出呼呼风声的亚雷，张着口，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凝视巨人片刻，修伊司灰色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挥一挥手，众人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一块五六尺见方的岩石，石头的重量压得楼板都是闷闷的一震。随手拍一拍长袍下摆，修伊司站起身，背着手，静静看着安静下来的亚雷。 与魔法骑士灰色眸子对视片刻，亚雷眨一眨眼，也站起身来。迈一步到巨石前，伸出大手往岩石上轻轻一记派下。看着巨石瞬间化成的一堆粉末，巨人眯起眼，对着修伊司的脸上露出十分天真又单纯的愉快笑容来。 “雷亚先生，你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呢。”修伊司低声笑一笑，随即转向兀自呆怔的锻造师。“亚雷先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不知道雷亚先生的意向如何？” 酒楼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叹、了然又充满懊丧的嗡嗡声。 看一看众人目光，一眼瞥到有两三个武士打扮的男子已经按着兵器站起来，雷亚急忙一躬到底：“小人雷亚，偕同弟弟亚雷，接受修伊司大人的组队提议——从此成为‘甲壳虫’的队员，向同行的伙伴奉献出作为队友的忠诚，同甘共苦，有利分享，有难同当，绝不侵害，绝不背叛——请允许我，雷亚，浮里亚注册在册的高阶锻造师，以自己的名字和尊严，向尊贵的四相神立下此誓言。” “我，甲壳虫小队的队长，接受您的誓言。”微笑颔首，修伊司抬一抬手正要开口，突然耳边鬓角一缕银灰色长发被轻风卷起。听到风灵蒂温妮在耳边轻语，魔法骑士清雅美丽的脸上顿时显出越发愉快的笑容。“原来以为还要稍微等一会儿……雷亚、亚雷，过来见过‘甲壳虫’的队友！” 魔法骑士清亮优美的话语尚未落定，楼梯上已经传来一连串又快又响的脚步声，随后是少年兴奋的大喊： “修，买全了！我们真的买全那头狐狸的药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