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转职（下）
“修、月，请容许我为你们介绍——匠之侨，勉强合格的斫琴师。” 刻意在“勉强”一词上加重，青梵毫不理会一旁气鼓鼓的老者大翻白眼的举动，但一转眼又猛然尖叫起来，“喂，老头你看哪里！眼珠子乖乖地给我从卡莱尔身上转开！现在，向右，四十五度，呐，这就是你寝食难安寤寐思服辗转反覆定要见上一面的月见浅雨……” 一大串连珠炮似的形容词让修伊司微微有些晕眩，但那苍色袍服的老者眸子中陡然闪过的精光却让他不自觉地右手紧握。只是，“斫琴师？” 月见浅雨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老人，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了然。 “专门制作古琴的匠人。”匠之侨微微笑着，方才的暴怒和无拘突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大宗师的气度。“虽然拥有难得的材质和出色的手段，还有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魔法辅助，但是真正能够制出好琴的永远都只可能是专业人士。你手上的确实是一把好琴，不过还是不够档次，风雷天音的威力发挥不了两成。” 耳里听他说话，修伊司和月见浅雨已是呆若木鸡：月见浅雨的“龙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轻拢慢挑，浅捺深按，最后捻出一个余韵悠长的颤音，匠之侨满意地点点头，“还好，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喂，我说你够了没有！”青梵难得的怒气发散出来，竟让匠之侨手一抖直接将“龙吟”丢了开去——还好被一边的月见浅雨急忙接住。 “青梵大人！” 绝美的金眸银发青年情急之下喊出的称呼让帐篷中人无不一惊收声。匠之侨惊愕地瞪着突然伏在青梵脚边的卡莱尔，“你是——” “是的，我是！” “可是您怎么——” 站起身来面对着他，“请赶快表明您的来意吧，匠之侨先生！” “那……”目光在帐中四人脸上来回，匠之侨突然长叹一口气，“好吧，好的。”说着立起身来。“《寻》之职业工会——百工行之琴心筑，接到来自西云大陆扶风城的琴师转职申请。因为这是《寻》世界五十年以来第一位在二转就申请参加大师等级鉴定的参试者，所以决定由琴心筑的首席琴师——也就是我到这扶风城来主持测定。” 除了卡莱尔神情不变，修伊司是错愕地瞪大双眼，月见浅雨呆了一呆后开始用力地拍自己的脸，而青梵索性挑一个舒适的姿势在他那张“千层底”的皮毛大床上躺下来，一边凉凉地说道，“看吧，我就说了，谁会相信你这个衣服破烂边幅不修的老头会是首席琴师啊！” 不修边幅确是实情，但衣服破烂就远不至于了——看着眼前轻易被青梵再次激起火气的NPC琴师，修伊司不由有些好气又好笑。“好了，梵，别闹了。” “修你不公平！明明是这个家伙先冲我发脾气的——” “发脾气！如果不是你随便乱糟蹋东西我会发脾气！”一句话勾得匠之侨心头火起，“几千年的梧桐木被当成烂柴烧，是个人都会生气！你知不知道现在良材嘉木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这一段木头值多少个魔晶币！你知不知道这么一段木头可以让多少人愿意以性命交换！最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当着琴师举火是天底下对琴的最大侮辱！” “废话！我当然知道迷雾森林最深处日光湖边生长的梧桐木市面上已经三十多年不曾出现，我当然知道这么一段木头就是几十万魔晶币也有价无市，我当然知道高阶魔琴师为了得到最好的道具可以付出生命——我更知道你是号称《寻》世界第一的琴师‘伏龙子’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一个得他斫琴术精髓的人！”青梵呼啦一声站起立在匠之侨身前，紫色的眸子里精光闪烁，“但，我同样知道只有独一无二的东西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我不允许有比‘龙吟’更好的琴存在，所以必须毁掉任何与它竞争的可能。” 少年的气势有着一种让人无法不臣服的威严，但话语中的深意却更震得修伊司浑身一凛：这般手段的剪绝，真的是那个总在自己身边笑得天真的少年么？ “可是……”匠之侨嘴唇颤抖，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反正木头已经毁了，你再发火也回不来了。有时间朝我发脾气，还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改进‘龙吟’的属性。”突然展颜一笑，紫色的眸子里光华流转竟是异常的魅惑，“伏龙子亲传的弟子，手段不可能差到哪里去吧？何况你也已经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月是有着怎样潜质的人——你不会白跑这一趟的。” ※ 生活技艺型职业转职的情况，根据个人职业的特点而有所不同。 表演类艺人的转职，必须达到一定的公演场次才可以通过申请，但是公演效果的好坏会与场次相应折合，因此月见浅雨在这一条上没有任何阻碍就通过了。 然后是基本技能掌握程度，由系统指定的鉴定师和公证团即兴选题并评定水平——这一条被早已看过月见浅雨演出的匠之侨直接跳过。 最后是职业道德的考核——这属于完全因人而异的考察内容，当然，这个“人”指的是负责转职的鉴定师，而今天的匠之侨显然没有浪费时间的心情…… “好了，转职程序走过，明天去百工行的新转职人员名单里确定。下面是收徒的事情。”匠之侨用非常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我要看看你的魔法属性。” 月见浅雨很干脆地伸出手：对于转职根本不需要经过什么职业工会公证的事实，他接受的速度显然比一向谨守着官方游戏规则的修伊司要快得多。而原本想得很难的转职居然就这么简单的事实，现在也已经被匠之侨的收徒意愿完全压了过去。 旅行帐篷里的转职——说出去的话又是《寻》的一大奇迹。 跟青梵认识之后，似乎身边发生任何超脱常规的事情都已经变得十分寻常。修伊司无奈似的对自己笑了一下：饕餮化身的白色猫儿，会说话会招呼风灵的乌鹊，完全不受魔法技能限制的精法，随心所欲创造新鲜用具的天才能力……现在，则是对《寻》的系统规则发起挑战：哪有玩家威逼利诱NPC收人为徒为人转职的？ 但对于匠之侨一脸“这行全属我管我是老大我怕谁”的表情，他还是敬谢不敏。 这个号称“第一琴师”的NPC老头，很多时候似乎和青梵一样很有一点惟我独尊的霸道天分…… “居然完全没有魔法天分！”匠之侨大惊失色地讲手从月见浅雨的手上撤开。《寻》的玩家可以自由选择职业和技能，但必须经过相当的修炼并通过职业考试才能获得系统承认的职业身份。魔法这样的技能也都可以在系统开设的学校习得，只是有一个魔法天分随机分配的问题。通常玩家都会有最基本的风灵信息传递（也就是游戏中非禁止地域自由通讯功能）的天分，但偏偏月见浅雨是个特例——完全没有魔法天分，和游戏开放以来具有最高魔法天赋的修伊司恰成反比。 月见浅雨倒是很自然地放开手，“那又怎样？” “但你的琴声明明具有最高同化的潜能！”匠之侨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喉咙，眼睛愣愣地转向倚在一边浅笑的青梵，“是那把琴……” “不要看我，只是在上面镶了两颗魔核而已！” “可是这样的话就说明月见浅雨确实的完全没有魔法能力，这样的话很多技能就没办法学。”匠之侨露出一脸遗憾的表情，“难得我有收徒弟的心思，居然是没办法学我最得意心法的魔法白痴……” 被“白痴”这个词陡然刺激到的月见浅雨很不客气地直接将他后领提起丢出帐篷：“那选白痴做徒弟的人又是什么？”一边向青梵道，“你确定这种白痴真的可以做百工行的一行之长？不是冒充的？如果转职必须忍受这种白痴的话我宁可不转！” 青梵顿时哈哈大笑，“总算想明白了？反正你风雷天音的技能没他也是一样练，本来就不需要转职的嘛！” “啊——”修伊司看到那个不甘心被当成大件物品随手丢弃、气势汹汹冲回帐篷准备报一箭之仇的小老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然跳起来，“是这样没错！没有魔法能力，就不会和风雷天音本身的魔法力冲突，通过加了特殊魔法道具的琴自然可以发挥出‘音杀’技能的全部力量——这果然是常非保持《寻》世界平衡的最好解释！如果这样的话，‘龙吟’的改造就是接下来必须首先进行的事情……” 一紫一棕两双眸子死死盯住他，匠之侨难得地缩了缩身子，努力咽一口口水：“月见浅雨，我确实地、诚心诚意地希望收你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