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赢家
“娘娘，这么早就醒了么，再多睡会吧。”嫣华进来见我已经坐起，温柔地劝道。 当病人果然好啊，连嫣华都开始说这样的话。不过，我可不再是以前的我，太后回宫之前，要补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不了嫣华，我这会儿漱了口，你可以让人把早饭端进来了。”说起来，在寝室里吃饭也是身为病人的特权呢。 也不用换厚重的宫装了，穿着睡衣下床，朱衣给我找来了件轻质的羊绒披风罩着，移到贵妃椅上坐着。因为手不能动，吃饭也都是靠嫣华来喂。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也就当重返婴儿时代了。 饭后的时光最是惬意，盖着毯子在贵妃椅上斜倚着，左手抄着让人找来的那些诗集词选一个个扫过去。累了放下书闭上眼睛，马上会有人上来揉捏按摩；渴了饿了只要往旁边桌子摆放的哪样水果点心随便一瞄，马上就会送到嘴边。这种堪比财主胜似神仙气死皇帝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啊！ 不过，我也是认真在干正事的。看那些作品作者，李白杜甫有，苏轼辛弃疾也有，貌似唐宋的名家都有，包括李煜。但是很奇怪魏晋以前元明以后的都没有出现。难道是按时间分册？ 看完了几本马上又派人去找另外的。折腾了几天时间，终于把现有作品大概确定了下来。嫣华她们只当我换了爱好从小说到了诗词，却不想到我只是根据这里现有的诗词来确定我将来可能会要抄袭的范围。 诗啊词啊我反正是绝对作不出来的，但五千年沉积下来的文化，又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随便背两首应该是没问题的吧。如今范围又定了下来，除了唐宋五代十国的诗词，其他的随我抄。等着吧，圣朝第一女诗人、女词人就要诞生了！ 话说，苏清昼好像就是所谓第一才女呢…… 我是在坤宁宫内安安静静地过了这几天，而整个后宫却是鸡飞狗跳、人心惶恐的几天。 说要彻查，但是完全没有线索，所以人人都由嫌疑。很默契地所有人都想到这是人为的，当然不是自己，于是开始怀疑别人。甚至有仇有怨的已经开始伪造证据嫁祸于人了。惠妃这几天也算忙得焦头烂额，我的事故毫无实际进展，其他的事倒是解决了一大堆。 再后来，连惠妃都开始被人怀疑了，尤其是向来明察秋毫的她这次竟然那么久还查不到一点线索，这太不寻常了。 但是再怎么样，就是没有人怀疑到我自己的头上来。那是，哪个后妃会脑子抽筋在和皇上弹琴作乐，正是兴头上的时候把自己手弄残到不能弹琴呢？ 所以，我的坤宁宫里这几天是“生意兴隆”啊。大大小小的妃嫔都带着贵重的药材来探视我。至于是想说哪个人是多么可疑，或者是她自己被怀疑得多么冤枉，那就全部对不起了。我是“重伤”在身，躺在床上无力应客，一律由嫣华代为接待。 结果，礼物收了不少，我的坤宁宫都快可以开药材铺了。但是话我是一句也没听一句也没说。宫里的猜测怀疑还在继续着。 今天，离太后回宫的日子还有五天。 遣人从安公公那打听到皇帝今夜会留在自己的乾清宫，我便开始忙活了。勉强穿上宫装，还好袖子比较大。然后用块长的帕子把右手挂在脖子上，外面再围上披风。 一路招招摇摇朝乾清宫晃过去，偶尔几缕春分还要把我的披风吹开露出里面伤势颇重的右手，偏偏还要正好被路过的哪宫娘娘哪家宫女看见。 终于到了乾清宫，还不等通报，我先跪在地上。因为手的原因重心不稳，一下子还差点倒地。还好嫣华及时扶住了我。 正了正仪容，我沉声道：“臣妾有事向皇上禀报，冒昧前来，请皇上赎罪。” 听到我的声音皇帝竟亲自过来开了门，把我从地上扶起来，说：“皇后有事，里面说话吧。”一面示意所有人全部退下。 我也朝嫣华点点头。这么些太监宫女的银子，一个也不能少啊。 进了屋，皇帝很绅士地过来为我卸下披风。看到我似乎更加严重的手，神情古怪。 “皇帝啊，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样了？” “哦对了，正想给你说这事呢。”他从案头取来几本书指给我看说，“这几本，作者都早已经过世了，记录的人事也都是百年以前的，就连他们的儿孙也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还有这一本，编者虽是本朝的，但所纂故事大都是市井流传下来的，具体年月和作者不可考知。只剩下一本，作者或许尚在人间，朕已派人去他的家乡询查，你再耐心等几天。” 这样的结果，也不是完全没有想到。但希望破灭，总还是有些失落的。 皇帝这个时候倒很善解人意，又补充道：“其实这些神怪小说的，多半都不可考，而且年代也算久远。朕已经派人在街头巷尾留意了，一旦发现这样的能人异事或是有关的流言传说，立即上报。你放心，一定能找到可以帮助你的人。” “谢谢。”我小声道，但很真诚。 不过，皇帝你别脸红啊。真是可怜，听过千百遍“谢主隆恩”，却连一声真挚的道谢都没听过吗？ 这么和他说话实在别扭，我转了转手腕，把右手从那个巨大的“长手套”里抽出来，随手扔在桌上，然后自己倒了杯水，很没风范地一饮而尽，顿时浑身舒畅。 “果然，还是自己动手好啊。”我大大伸了个懒腰舒展自己。 皇帝好奇地拿过那个东西左看右看，还用手敲了敲，竟然是硬的。 “这是什么？” “石膏啊。就是把生石灰伴上一点沙砾……说了你也不懂。反正也就戴出来给人看看而已。” 还是个孩子啊，皇帝试着把自己的手也塞进那个洞了。 “小心啊，这是按照我手臂大小做的，万一你伸进去拿不出来，皇帝可就要带着这个上朝去了。” 他脑中大概立刻想到了我刚才的那幅模样，马上把石膏还给我。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再次把手套进去，对皇帝说：“我今天来的要事，是来禀告我前几天不小心自己摔落假山的事实。” “要收手？你够了么？”皇帝一边自觉过来给我穿上披风。 “嗯，差不多了，再下去就没意思了。你尽早通知惠妃啊。”我走到门口手刚伸过去。 “晚安。” 我惊讶地回头，皇帝一脸笑意地看着我。 “晚安。”我也笑着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不过，我的脸上应该是带着笑意的。 我想我那时候做得很对，把一切告诉皇帝。至少，有个人分享我这个秘密，在我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挣扎的时候，有个人能够了解我，支持我。 原来一直把这里当作梦境，不想太过投入，害怕回去的时候受不了离别。现在想想，有个人当朋友，也是不错的。即使回去了，我想我也会记得他，至少，这段记忆是美好的。 这天晚上皇后拖着带伤之身去乾清宫找皇上，动静闹得挺大。不久遍传开了消息，说皇后上奏说几天前的事故完全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倒，不关其他人的事。希望皇上不要再追究此事，以免伤了后宫姐妹之间的感情。 第二天一早果然下了圣旨，不再深究此事，嘱咐各宫之间要相亲相爱，少生事端。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同时也没有人相信我所谓的事实。皇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越是说实话，就越是没有人相信。不过也无所谓了，经此一事，皇后我的宽容大度深入人心，威信也在后宫之中有了提升。 猜测和怀疑不过暂时被放到了地下。但没有人察觉到，我才是这件事最大的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