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我走向玉枕亭，离着几步，便不敢向前了。 他正细细地研墨，眼上的白绫已除，眉目如画，凝眸处，秋水横波无限，忽然，他抬眸看我，我无处可逃。 天遥地远，万水千山，他在眼前，却又不似在眼前。 “芊芊，过来。”嘴角的笑意，温柔如水。 我失神的应着，一步步走向他，仿佛穿越了千年，才走到他的身边。 “你好似真的变了些。” 他这一句话，将我即将分崩离析的理智拉回来，我低头问道：“哪里变了？” “好像瘦了些。”他顿了顿，“芊芊，上天待我不薄，能让我再与你相见。” “是吗，其实我也很高兴，你终于能够看见了。” “恩，我喜欢看你。” 我赶紧低头捂脸，就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芊芊不是想瞧我的字吗？芊芊可是有什么想写的字句？” 我见他提了笔，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避开他那双眸子，忽然想起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落笔生花，我仔细的看着，就听他道：“芊芊可是考虑好了？” 我想了想答道：“你可是欠了苗姑娘一个恩情。” 我见他提笔的手一顿，一滴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渲染而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是，这个恩，只能日后再还了。” “嗯”我凑到他身边，他的字也如他的人，“果然是行云流水，飞扬飘逸。” “只可惜美中不足，我再写一副。” 他又为我写了一副，我看着那副字，他轻轻的吟诵：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未免太悲了些。” “但是很美对不对？” 他轻声笑了笑：“只要芊芊喜欢便好。” 我可不敢再晃了，只好嗫嚅道：“江离，你以后可不必如此对我。”在他那双眸子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马上便要原形毕露了。我低头，绞着衣摆，等了良久都没听见他的回应，他该不会飘走了吧？ 抬头，一眼万年。 那般深情的注视，让我沉溺其中，江离，拜托你，放过我吧…… 我转过身，想要逃离，“我要回房了。” “芊芊，我要回流云阁了，你难道不送送我？” 我没有去送他，一如我离开流云阁时，他没有送我。今日太多离别，我不想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坐在玉枕亭的石凳上，瞅着他赠我的字发呆，人生若只如初见，他还初见的模样，而我已然不是他的傅芊芊。 “哎……”一声长叹，忽然一阵风袭来，幸而我反应迅速，扑倒那副字，望了望天空。 云遮日头，四周蓦然阴暗，从东方飘来一朵乌云，忽然又刮起一阵凉风，我缩了缩身子，看见秋水湖中泛起阵阵涟漪，随后便见湖面上隆起一个个水泡，越来越多，大雨倾盆而下。 这雨来得真是出乎意料，我见山庄的下人四处奔走，手忙脚乱，我瞧了瞧天空，江离，怕是淋着了吧…… “小姐！”身后有个清脆的声音，我回头，见一个小丫鬟，身上雨迹斑斑，怀中抱了一把油纸伞。 “小姐，你未带雨具，倚晴给你送来了。”她将油纸伞双手捧出，低头，看着脚尖。 这个羞羞怯怯的小丫头，自己不知道打伞吗？这样淋着雨就过来了。 我接过她手中的雨伞，“你叫倚晴，谢谢！” “那，那倚晴先回去做事了。”眼见她又要掉头冲进雨中，我急忙拉住她，“等等，这会儿雨下得大，不过估计一会儿就停了，待会儿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拿到我屋里，行吗？” 她点点头，也没说话，就默默地立在一旁。 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不禁又想起弄月儿，也不知她行到何处？有没有找到立身之所？会不会受人欺辱？第一次，我打心底里觉得手机这种东西的重要性。如果在现代，这份挂念可以跨越空间的限制，传递到她身边。 有些东西想要而不在身边时，才晓得它的重要性，正如有些人，想起弄月儿的临别话语，莫要等失去了才后悔，那倘若身边的那个人本来便不属于你呢？ 一想到这我便想捶胸顿足，瞧了瞧倚晴，我暂且压下这股冲动。 雨当真停的很快。 我与倚晴收拾了收拾便往我院中走，她帮我放置好，又赶去做事了。我寻思如果爹爹再为我添个丫鬟，我索性便要了她。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确实很无聊，我只好重拾学生时代的爱好——读小说。我本想着让弄月儿给我寻一本武功秘籍，侠义故事来看，但弄月儿偏偏为我寻了一本《误前缘》，据说在坊间风靡一时。 我沏了一壶茶，又到厨房寻了一些点心，半躺床头，寻了个舒坦的姿势。 这端端正正，清秀的字体很合我胃口，没一会儿工夫，我便沉溺在书中的情节中。 苏小姐与郑公子本有一段姻缘，这一世，苏小姐乃为丞相之女，而郑公子则为皇子。 烟雨蒙蒙中，他看她一眼，她对他回眸一笑，从此以后，便两心相依。 但那时的郑公子隐瞒了他的皇子身份，对苏小姐谎称乃是一介书生。回宫之后，这皇子便请求他父皇赐婚。 一纸诏书，将丞相之女苏小姐许配给皇子。 苏小姐心念那一介书生的郑公子，心中再也无法容下他人，但皇命难违，她恐连累家人，便三尺红绫，自缢而亡。 郑皇子听闻，泪洒金銮，翌日，便自刎于宫中。 对所爱之人隐瞒身份，往往是悲剧的开始；没有信任的爱情，便如镜中花，水中月也不过是虚幻一场。 能不能好好爱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爱一个人？ 将书本合上，心头一时郁结，起身到桌边吃了几口糕点，瞬间满齿都是薄荷香味。 新雨过后，空气清新，但一时却不敢推窗透风，门外响起敲门声，而那声小芊芊，我便知是哥哥来了。我以为他顾及我受伤的手，不会来找我，莫非又要与我切磋武艺？ 我开了门。 “小芊芊，雨后清爽，你一个人闷在屋里做什么？” “有些无聊，读些书。” 他听见我的回话，便负手踏入房内，看见桌上的手抄本，拿起，翻阅，看来有几分兴致。 “哎！”谁知他竟然叹了一口气，“小芊芊何时喜欢读这些柔情百转的情爱故事了？我还以为小芊芊又得了什么武功秘籍呢？”他索味地合上书，复又恍然似的看着我：“莫非因为公子流云？” 我嘻嘻笑道：“非也，非也，我只是手头有这本，不知哥哥找我何时？” “闲来无事，小芊芊可否陪我下盘棋？” 我在一群黑子之中，落下了一颗白子，要是吃了这颗白子，怕也要经过一番激烈的斗争。对面的他轻捻了捻手中的黑子，似是心不在焉，黑子一落，我细细看了看，他这漫不经心的一招却是妙招，我不知怎么落子，他忽然出声：“小芊芊，你不是说想要见见你的嫂嫂吗？明日我带你去看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