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 弱水三千
直到秋慕言离开，他们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许萝觉得自己若是不能够给秋慕言那些他想要的东西，便不会轻易去承诺什么，不然等到她离开的时候，那人将会更加伤心，这是她从上一次的任务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她总是忘不掉自己死时卫幽的表情，似是比被一箭穿心的她还要痛百倍，这一切都是她的孽吧…… 秋慕言派人通知了许萝，三日后会让她见秋凌裕，许萝想他这一次定是生气了，不然这等重要的事他定是会亲自与自己说的，不过许萝觉得这样也好，若秋慕言真的对自己心灰意冷，或许便会放下她了，这般的结局对他来说该是最好的。 约定见面那一日，许萝早早便起来了，选了一件碧bō绫做成的月白留仙裙，裙上褶皱颇多，穿在她的身上好似谪仙一般出尘，她只让丫鬟挽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斜插上一支琉璃木兰花簪，看着镜中清丽异常的自己，许萝满意地笑了笑，那秋宛的记忆中，她的母亲董姨娘便是喜欢做这样的打扮的，素雅清新，她知道自己的容貌与那董姨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想来秋凌裕今日看到自己应该也会想去那已逝的故人吧。 彼时秋慕言与秋凌裕正在书房中相顾而坐，秋慕言轻轻拿起面前的白玉杯盏，浅浅啜了一口，笑着与那秋凌裕道：“朕知晓皇叔最爱明前龙井，这些是下面的人敬上来的，朕尝了觉得不错，想着皇叔您一定会喜欢，便请您过来品评一下。” 秋凌裕穿着宽大的皂sè袍子，衬着那执杯的手微微泛白，袖口和领口都绣着极为精致的鹤形图案，低调却又奢华，他虽是已经过了不huò的年纪，却依旧面目俊朗，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深沉与睿智，与秋慕言坐在一处倒像是兄弟一般。 “皇上今日找我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品茶那么简单吧。”秋凌钰的手指摇晃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秋慕言问道。 “看来真是怎么都瞒不过皇叔。”许萝亦是轻笑一声，轻轻放下了茶杯，“今日朕是想让皇叔见一个人，或许会让皇叔您有些意外，朕思忖了许久，还是觉得皇叔您有必要见一见她。” 秋凌钰听着秋慕言的言语，面上的神sè也凝重起来，但言语中却愈发疑huò了，“既然皇上都这般说了，那我自然是要见上一见的。”秋慕言这才吩咐了下人，去唤了许萝出来。 许萝倒是没想过自己与这具身体的父亲会以这种方式见面，看到那个坐在秋慕言对面的优雅中年男子，许萝的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亲近感，她想着许是这具身体残存的意识，毕竟秋宛从小丧母，对这个父亲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且那秋凌钰对秋宛亦是十分疼爱的。 秋凌钰看到秋宛的时候显然十分jī动，猛然站起身来，宽大的袍袖扫翻了桌上的茶盏，他却也浑然不顾，三两步地跑到许萝面前，扶着她的肩膀，声音忍不住颤抖地问道：“宛娘……真的是你吗？” 许萝的眼眶亦是马上红了，颤巍巍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怎样言语。 “你还活着，还活着，还活着就好啊，父王还以为……父王真怕没脸再见你母亲了……”秋凌钰竟是也红了眼眶，似是拼命忍着泪意，声音微有些沙哑地说着。 “父王，女儿不孝，女儿不该让您如此难过的。”许萝已经轻声啜泣起来，低着头说着，一付愧疚模样。 “傻孩子，说这些傻话做什么，父王知道你一向都是最孝顺的，只要你还活着，父王高兴还来不及呢。”秋凌钰为了安抚许萝，面上lù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一脸慈爱地说着。 “父王，咱们坐下再说吧，而且皇上还在呢……”许萝余光看到依然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秋慕言，面颊微微有些泛红，羞赧地与秋凌钰轻声说道。 秋凌钰似是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呢，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便隐去了面上的情绪，与许萝一起到桌边坐了。 不等那秋凌钰开口问什么，秋慕言便笑眯眯地请罪道：“皇叔，您可不能骂朕啊，不是朕想瞒着不告诉您，而是前些日子宛娘的身子一直不方便，在朕这别院中静养了一段时日，现在才算是完全无碍了，朕这才放下次安排你们父女见面呢。” 秋凌钰轻“哼”一声，没好气地开口道：“我怎么敢怪皇上呢，只是皇上也将宛娘藏地太严实了吧，我这个做父王的，竟是也一点不知。” “父王您莫要怪皇上，这一次若不是皇上救了我，我可真就变成一具烧焦的尸体了。”许萝立即开口与秋慕言辩解，颇有些黯然地说道。 秋凌钰闻言顿时皱了眉头，语气中隐隐带着些危险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家那边怎么说你已经被烧死了，我当时也是觉得事情有些太巧合，只是你终归是嫁出去的女儿，我也不能干涉太多，且又有许多人证明你已经死了，我才信了。” “我自然知道父王您的难处，女儿一点都没有怪过您，只怪自己命苦，先是死了夫君，再又被人多次谋害，好几次都险些丢了xìng命，能活着再见到父王您，宛娘心中亦是十分感恩了。” “宛娘此话何意，难道高家之人竟敢谋害你的xìng命！”秋凌钰眉毛一竖，语气中满是怒火。 许萝面上顿时lù出了为难的神sè，低着头不再言语了。 “宛娘你莫怕，不管受了什么委屈，尽管与父王说便是了，父王定是会帮你讨回公道的！”秋凌钰以为许萝再害怕什么，立马与她壮胆道，许萝却依然是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帕子攥地愈发紧了。 “皇叔，还是由朕来告诉你吧，想来宛娘是说不出口的，她是怕皇叔您难做啊。”秋慕言这时候总算是慢慢悠悠地开口了。 “皇上这话的意思是……”秋凌钰有些不解地看向秋慕言问道。 “皇叔可还记得前些日子王妃收的那个义女？”秋凌钰不明白秋慕言为什么会忽然问他这个，皱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才回道：“记得，你皇婶说那是她娘家表妹的一个女儿，父母都病逝了，她看着那孩子乖巧可怜，便收了做义女。” 秋慕言面带嘲讽地一笑，继续问道：“难道皇叔就不觉得皇婶收的这个义女有些眼熟吗？” “我只见过一次，也没仔细看，倒是没什么印象，忽然提她做什么？”秋凌钰的语气微微有些不耐地说道。 “皇叔可真是没记xìng，连自己女儿的陪嫁丫鬟都认不出来，那个被皇婶收了做义女的女子就是宛娘的陪嫁丫鬟，名叫胭脂，理应跟着宛娘一起被大火给‘烧死’的，可现在却还是好好地活着，且还被被皇婶收做了义女，可真算是麻雀变凤凰了。”秋慕言的语气愈发嘲讽，面上亦是带着满满的不屑。 秋凌裕听完秋慕言的话，着实震惊了许久，面上神sè变幻不定，秋慕言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怎么会猜不出其中关节，严重闪过一抹yīn历之sè，才缓缓开口与许萝说道：“宛娘，父王对不住你啊……” 许萝立马又是红了眼眶，立马开口道：“父王莫说此话，您想来对宛娘好，您一直都被méng在鼓里，这些事情又与您何干呢。” “宛娘，父王今日就接你回家，以后再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点。”秋凌裕沉着一张脸，猛地拉着许萝站起身来，似是打定了主意，语气坚定地说道。 “皇叔，不可！”秋慕言倒是比许萝还要着急，面上带着些慌张地开口阻止，发现自己的失态，便又立马开口解释道：“皇叔这时候将宛娘带回王府，定会打草惊蛇，且您也不可能马上处置了那金氏，毕竟咱们手上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若是贸贸然地与她定了罪，您也不好与金家人交代吧。” 金氏出自河东金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她又是本家的嫡女，父兄都在朝中任要职，如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定了她的罪，着实不好与金家交代，原先的秋慕言也是顾忌这一点，才会想着徐徐图之。 “父王您先稍安勿躁，其实您只要把那胭脂找来，有了她的供词，想来应该能找出一些罪证的。”许萝也在一旁柔声劝慰着秋凌裕，就怕他一冲动，坏了大事。 秋凌裕方才也是气昏了头，被两人这般一劝说，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在许萝的安抚下又坐了下来，闷声道：“金氏这个毒fù，枉我这些年还处处迁就她，没想到她竟一直藏着这样歹毒的心思，想来当初卿娘的事情，定是也跟她脱不了干系，我定不会放过这毒fù的。” 董姨娘闺名一个“卿”字，许萝听秋慕言提到自己的亲娘，面上亦是浮上一抹哀思，幽幽道：“娘亲去的时候我还小，只记得原先母亲的身子一直是不错的，还保证了会生个弟弟陪我玩，却不成想最后会变成了那般模样……” 第三本高门寡fù的故事第二十三话 秋凌钰看着许萝苍白的脸sè，通红的眼眶，面上lù出许多怜惜，轻拍着她瘦削的肩膀说道：“宛娘你放心，为父一定会为那么母女二人讨回公道的，今**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父王与皇上还有些话要说。” 许萝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飞快地瞥了秋慕言一眼，正好与他那有些意味深长的眼眸对上，立即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对着秋凌钰轻轻点了点头，“那女儿就先退下了，不妨碍父王和皇上说话。”这般说着便起身与秋凌钰和秋慕言缓缓行了一礼，便轻移莲步地离开了。 待到屋中只剩下秋慕言与秋凌钰两人，那秋凌钰才有拿起桌上的茶壶，帮自己蓄满了杯中的茶水，面上似笑非笑地看着秋慕言问道：“皇上是否对宛娘有意？” “皇上不是都已经看出来了吗，何必再问呢。”秋慕言却是也一点不扭捏，直接承认道。 秋凌钰却是轻声叹息了一声，神sè严肃地盯着秋慕言说道：“皇上，您应该很清楚，您并不是宛娘的良配，宛娘从小单纯善良，她并不适合后宫，且她现在这个身份，也不可能进宫的吧。” 秋慕言只是淡淡一笑道：“皇叔，您说的这些朕早就都想到了，可是宛娘，朕是不会放手的，也请皇叔您成全。” 秋慕言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秋凌钰依然能听得出他那不容置喙的语气，微微皱了眉头，摇了摇头继续道：“皇上，请您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情，宛娘生地那般容貌，对她来说，本已不算什么好事，所以当初我才会帮她选了难么一个普通的夫婿，只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害了她，皇上您若是真喜欢宛娘，就不该再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放手，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秋慕言静静地听秋凌钰将话说完，面上并未lù出一丝不悦的神sè，依旧是淡淡笑着，忽然问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皇叔，当初董姨娘死的时候，您是怎样的心情？” “问这个做什么？”秋凌钰又是皱了皱眉头，语带涩然地说道。 “想来皇叔您一定是痛不yù生的吧，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分开，可朕还是十分羡慕皇叔您的，您最起码可以跟心爱的女子相爱相守那么久，可朕却只能一直远远地看着她，朕只是想陪在宛娘的身边，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难道皇叔您也不允吗？”秋慕言说到最后，语气禁不住满是怅然。 秋慕言的话语让秋凌钰颇有些感同身受，可嘴上却依旧没有松口，“皇上，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可宛娘与她娘的情况不一样，若您不是皇上，我是十分乐意将宛娘托付于您的，可皇上，您该知道，我不忍心宛娘再受苦，请您也体谅我作为人父的心情。” “若朕能承诺不让宛娘受一点点的伤害，皇上您是否就能放心将她交给朕。”秋慕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头与秋凌钰说道。 秋凌钰看着秋慕言态度如此坚决，最终也是退了一步，“若皇上真能做到您说的，保宛娘一世平安，那我就不再阻拦，只是在那之前，我希望您莫要强求宛娘。” 秋慕言的眉目顿时舒展了许多，与秋凌钰保证道：“皇叔放心吧，朕会好好保护宛娘的，绝不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秋凌钰没有再说话，这是心中依然是满满的不放心，因为他并不能确定，帝王的厚爱对自己的女儿来说，究竟是缘是劫。 此时的许萝正坐在窗边，微风吹起她的长发，让她的绝美姿容平添了几分妩媚姿态，她知道秋凌钰支开自己是想劝说秋慕言放弃自己，她亦知道秋慕言不可能会放手，即使他知道她心中并没有他，可却依然不舍得让她离开，这种执念，还真是与某人tǐng相像的。 “小姐，端王要离开了，皇上让您去送送他。”绮姗不知何时走到了许萝的身后，轻声与她说道。 许萝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的谈话会这么快结束，虽是一早就猜到了结果，但现在看那秋凌钰要离开，就知道定是秋慕言取得了胜利。 许萝缓缓站起身来，与绮姗一起来到了前厅，秋慕言与秋凌钰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许萝加快脚步，走到了秋凌钰面前，面上万分不舍地问道：“父王这就要离开了吗？” 秋凌钰亦是轻叹了口气，与许萝说道：“你暂且在这里好好住着，等父王处理好了王府中的事情，定会想办法接你回家的。” 许萝自然没有立即回话，想来那秋凌钰是还想在自己女儿面前努力一把，她偷觑了一旁的秋慕言一眼，见他微微眯着眼，很有些危险的模样，便十足乖巧地回道：“父王，宛娘终归已经是出嫁的女儿，再回娘家总是不好，且外面的人都以为我已经葬身火海了，若是随着您大张旗鼓的回家去，恐怕第一个不同意的就该是那高家人吧。” 秋凌钰却是不甚在意地挥手说道：“宛娘不必介意那些闲言碎语，你夫君已死，守孝三年之后自可以随意改嫁，就是高家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说完这话，秋凌钰还特意看了秋慕言一眼。 听到秋凌钰要安排许萝改嫁，秋慕言的脸sè更是难看了几分，轻咳一声，走到了许萝的身边，对着秋凌钰开口道：“皇叔，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惩治那些陷害宛娘的人，别的事情还是以后慢慢再说吧，您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未免那金氏起疑，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那好吧，我就先走了，皇上帮我好好照顾宛娘。”总归秋慕言是皇帝，秋凌钰还得给他点面子，说了这句之后，就准备离开了。“我送送父王。” 许萝依旧扮演孝女的角sè，挽起秋凌钰的一只胳膊，就往门外走去，直把秋凌钰送到了府门外，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转身yù回。 秋慕言一直陪在许萝身边，在她转身之时，拿了件银白的蚕丝斗篷披在了她的身上，一脸关切地说道：“有些起风了，你穿地这样单薄，莫要着了风寒。” 许萝随手拉紧了披风，身上暖暖的，顿时心里也起了一股子暖意，抬头对着秋慕言笑了笑，“哪里就有那么jiāo弱了，再说现在又是夏天，能凉到哪里去。” 秋慕言顺势搂上了许萝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道：“朕要对你好一点，这般皇叔才会放心把你交给朕，朕看他今天这模样，还是十足不乐意的，不过他不乐意也没有，你这辈子只能是朕的。” 许萝倒是很少看到秋慕言这般孩子气的模样，身为皇帝的他，平日里可大都是严谨肃穆的，忍不住就轻笑出声，“父王这般也有他的道理，毕竟你已有后宫三千，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父王是担心我要和这么多女人争夺你，日子会过地很辛苦呢。” “若宛娘愿意与朕在一起，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秋慕言忽然停下脚步，神sè认真地看着许萝，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许萝愣了愣，却是没想到秋慕言会许下这般誓言，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着实有些不容易，心思纠结间，竟是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只是神情略带诧异地看着秋慕言。 秋慕言似是也不急着要许萝的回应，温柔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缓缓往宅子里走去，感受着掌心温暖柔软的触感，面上不禁又是多出几分真心的笑意。 许萝与秋慕言在这厢感情渐渐升温，那别院的附近却有一双眼睛，将二人的举动都瞧了个干净。 高晓云那边一早就悄悄让人送了信给端王妃金氏，信上写明了那秋宛可能还活在人世的消息，金氏何等心机深沉之人，普一看到那信上的内容，倒也是一点都不慌张，命人急急找了胭脂和童建明回来，慢慢商量应对的计策。 童建明看过金氏给他的信后，面上一派凝重神sè，沉声问道：“王妃娘娘，这信您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端王妃端坐在榻上，穿着一件绛紫sè的撒金长裙，挽着端庄的归云髻，皮肤白净细腻，只眉梢眼角间隐lù皱纹，看模样不过三十岁出头，此时那姣好的面容上带上了一抹肃然神sè，微微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她沉吟片刻，才缓缓回道：“今天早晨，那贵妃娘娘借着赏赐的名头，偷偷让人带给我的。” “这就奇怪了，那贵妃娘娘长居深宫，怎么会知道这等事儿，又怎么会送信给您呢，这事儿当真是有些蹊跷。”童建明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