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言情小说 - 大明张皇后在线阅读 - 007 诉情

007 诉情

    桌上放着七盘菜式,有鱼,有rou,有自家栽种的蔬菜,旁边还摆上一自家酿制酒,张峦将此酒取名为仪狄酒,借的是夏禹时仪狄作酒,酣醉一日的典故。众人已经落座,为示荣显,朱佑樘被张峦让在正座之上。

    张沐和延龄互望一眼,心觉诡异,家中的菜色往日过年也吃不上一回,怎地今日…

    迷惑间,张峦举杯冲着朱佑樘等六人说:“诸位大人,今日来张家,是张家的荣幸。张峦就借这仪狄酒替诸位接风洗尘。还望各位大人以村民为重,仔细视察张家河。”张峦举杯一饮而尽。

    朱佑樘站起身来,回敬张峦。

    “张峦兄是国子监门生,今日如此款待,我等心领。河流之事张兄放心,我们一行人定细细勘察,不辜负众人期待。”也是一饮而尽。

    主客之间敬完酒后,鹤龄和延龄见父亲提筷,忙不迭地夹起菜来,今晚如此丰盛的菜式,他们也是第一次看见。父亲与木幽等人皆是文人,恪守儒家典范,子曰:“食不言,寝不语。”一时间,桌上只听得咀嚼之声。

    张沐捻起一块鱼rou,张嘴便吃,却不想看似小片的鱼rou里面夹着一根大刺,卡在自己的喉咙里。

    呼吸不过来了!

    “咯”张沐费尽地拍了拍旁边的延龄,鱼刺卡在声带处说不出话来。延龄见张沐满脸涨得通红,手死死地抵住喉咙,嘴巴微张,发出“嘎”的声音,慌张不已。一面大叫“jiejie,你快咽下去,快把刺咽下去。”一面用手胡乱地拍打着张沐的背部。

    张沐一手抵鱼刺卡住的地方,一手躲开着延龄伸来的手,他这样拍打只让自己越来越难受。仓皇间,张沐跳下餐桌,冲到门口弯下腰,一阵狂咳,想要把喉咙里的鱼刺吐出来。

    好难受…

    桌上众人早就被张沐的样子吓的停了筷子。张峦大喊着“鹤龄,快端饭给你姐,咽下一口就可以了。”

    鹤龄一听,从jiejie张沐位子上拿起剩饭,冲向门旁的张沐。张沐接过饭,挑起一大块直直地咽了下去,感觉到饭在喉咙里一阵翻滚,刺…还卡在原地不动。

    此刻张沐的喉咙疼的早已经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只得冲着父亲张峦摆摆手,表示不行。

    “咱们这土法行不通?怎么办呢?”张峦皱着眉,看着张沐一脸痛楚地站在门旁,弯着腰不停地发出“咳”的声音,心里难受极了。

    张沐觉得脑处一片泛白,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喉咙里的鱼刺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吞咽口水都可以感觉的到。

    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吃鱼被鱼刺卡死的人吧…张沐心里苦笑。

    杨廷和望着张沐面色从朱红渐渐地转向发白,心中担忧,但不知如何做,心里痛恨起自己平日里只知道窝庐看兵书、儒书、政论书,却没有学一点医书,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谢迁和旁边三位侍卫坐在原地不动,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救治被鱼刺卡住的人。

    延龄站起身来,父亲的土法子早已失灵,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见沐儿发生这样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呢?一时之间,他不敢动弹。

    在张沐越咳越烈,感觉到黑色的晕眩感在眼前晃荡时,朱佑樘站起身来,一个箭步冲到张沐的面前,此刻张沐正背对着他。朱佑樘对张沐说了声“冒犯了”便伸出手掌,猛拍张沐背部两肩胛中间4下,见她还在咳嗽,再拍击4下。

    “咳”张沐咳嗽一声,一根长约2厘米的鱼刺跌落在地上。没想到这么小的鱼刺竟让自己险些昏死过去,张沐摇摇头。突然,一阵眩晕袭上张沐,地上的鱼刺依旧是鱼刺,但自己踩着的地面似乎是青砖铺就,眼角处还能瞥见一个银质的香炉,怎么又出现幻觉了,张沐心想。

    “姐,你好了”旁边的张鹤龄看见张沐吐在地上的鱼刺,高兴地又蹦又跳,刚刚真是被jiejie吓死了。

    张峦、金氏、张延龄、杨廷和听见张鹤龄的欢叫声,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重一吐,放松了。

    张沐晃晃头,打散了突然闪入眼前的幻觉,转过头对朱佑樘致谢“谢谢木公子,倘若此次没有木公子这一打,不知张沐会发生何事。”

    朱佑樘表情木然,冲张沐摆手“不用谢”。自己也想不到会出手帮这个女子,也许是因为她和jiejie鱼刺卡喉时表情一样吧…

    看着面前的朱佑樘,张沐耳畔响起一阵孩童的嬉闹声“jiejie,你没事了,jiejie,你没事了。”张沐皱了皱眉头,怎么这次又出现幻听?再看朱佑樘,他的眉眼、脸颊、头发在自己眼前渐渐变化,眉眼中少了一股刚毅,多了些孩童纯真,脸颊处加上一点嫩rou,箍起的发束打落在地,长发随风而飘,俨然是十岁孩童的模样。

    “你…”张沐轻轻出声,嘴里似有一名要脱口而出,却卡在喉头处怎么也说不出来。从见他第一眼起,蓦地自己就产生一种似曾相见的感觉…

    在张沐拼命抓取着脑中思绪时,张延龄突然出声“为什么公子拍打沐儿的背,她一会儿就吐出鱼刺,可我打她却一脸痛苦呢?”

    刚刚自己打沐儿的背部时,沐儿躲过自己的手,冲到门外自己呕吐;但面前的木公子拍打沐儿的背时,极有节奏,四次一拍,沐儿竟没有躲闪。

    朱佑樘答到:“拍时有技巧,你要拍打背部两肩胛中间,四下一循环就可以了。”越说声音越低沉,自己学这打击之术,是因为10岁的时候jiejie被鱼刺卡住,虽然后来都是自己给她剥鱼rou,但心里还有几分担心,便找了御医学治疗之法。

    却没想到,朱佑樘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心里重重一叹:自己学会了救治方法,jiejie却早已经仙踪无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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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毕后,张和母亲去后堂洗完,张延龄本要帮忙,却被父亲张峦赶入书房准备考试。延龄是童生,今年要参加乡试。

    杨廷和则与谢迁与父亲聊天,廷和有巴结“丈人”之心,在言语中尽显文采,张峦本是文人,听得连连点头。

    洗完碗后,张沐照例走向后院的井口打水。待她抱着水桶,走到井口处,却见有一人站立于旁,仰头遥望月夜星辰。

    朱佑樘形单影只地站在井旁,四周一片安静,风不定,人初静。只站在那里,满院的凄凉都聚在此处。他抬头望天,看尽中地远天阔,夜朗星辰,照的他空余满地孤影。

    好疼…

    张沐的心里一阵抽痛,踉跄间踩在地上的落枝上,发出“嘎吱”的声音。

    “谁?”朱佑樘被那声音惊醒,刚刚自己一心沉浸在思念jiejie的愁绪中,竟没有发现旁边多出人来。若此人是万贵妃派出的杀手,自己怕已命断此处。

    “是我,张沐”张沐提着木桶出声,从漆黑中走出,朝着面前的朱佑樘晃了晃手中木桶“木公子,我来打水。”

    “是你…”朱佑樘点点头,刚刚在她还未走出时,漆黑里竟恍惚以为是jiejie回来了。真是多想了,朱佑樘无奈苦笑。

    “刚刚还要多谢木公子相助,张沐万分感激。”张沐把木桶放在井边,对朱佑樘致谢。刚刚在桌上,不易多说自己对他的感激之情。

    “姑娘不用多谢我”朱佑樘冲张沐摆摆手后,身子一转,抬头看着夜空,轻声地说“若要谢,你该谢谢jiejie…”

    “啊?”张沐一愣,问到“木公子所指的jiejie,是否是今日公子误会的女子?”当时在台下,他冲自己喊了句“jiejie”,语气凄凉,原来如此。

    朱佑樘点点头,看了看旁边女子不知为什么对她总有股亲切感,虽然明知她绝不是jiejie,但站在她面前自己似乎可以坦承所有的感觉,可以揭开在众人面前隐藏的情感。自己太累了,自从jiejie离开后,江山社稷、私情的牵挂压在自己的心上,早已喘不过气来。

    “木某可否请姑娘帮个忙?”

    张沐点点头,暗想他算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会不帮。再说,看着他愁眉紧锁,自己心里蜷曲难过。“你要我做什么?”

    “今晚木某想讲一些话,但姑娘听了后可否忘记?”朱佑樘看着眼前的女子,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恩”张沐点点头,“放心,我的记性一向不好,也许睡一觉就忘了。”这句倒是张沐发自肺腑的大实话,自己清清楚楚地知道脑海中闪现的那些奇怪的人,那些诡异的动作一定是自己见过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是记性不好,是什么?

    “我不爱看星星,但只有在这一刻我才能感觉到她的存在。”头上朱佑樘的声音轻轻飘来,“当时共我赏星人,点检如今无影踪。”

    “她…死了吗?”张沐咽了咽口水,如此深情的男子应该只有死亡才能分开他的爱人。

    “死了…我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朱佑樘语气中充满沉恨离愁“有时我在想,她会不会在另一地找到另一个人,像拉扯我一样帮那个孩子。”

    “不会的”张沐摇摇头,虽然自己与他只见过一面,但总觉得他是一个独特的人,那个女子绝找不到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

    “不会吗…”朱佑樘语气飘忽,突然,他低下头,死死地盯着张沐的眼睛,声音里透出一丝疯狂“我有时真的很恨她,恨她为什么要在那天留下《江城子》这句话。”

    “为什么?”张沐轻轻退后几步,眼前人眼睛突然泛红,瞳孔大张,胸膛被怒气充斥地一鼓一鼓地。一句《江城子》而已,他怎么这种癫狂的模样。

    “我总是觉得jiejie是能看到未来的,很多事情她总说对了。”朱佑樘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又转缓“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是《江城子》的上半阙”

    张沐点点头,原来如此,奇怪的是自己从未读过《江城子》,但他在诉说的时候,自己竟可以在心里隐隐约约接下后面的词,张口却说不出来。

    “纵使相逢应不识,纵使相逢应不识…”朱佑樘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他一字一句缓缓地从嘴里蹦出,像费尽了全身的力道才能制住自己全身的颤抖。

    “我一直害怕会不会有一天,我白鬓满面,发际银丝,她依旧青春美丽,二八姿态。在某处,我与她相对而站,她不识我,我不识她,最终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