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暧昧
“黄叶西陂水漫流,籧篨风急滞扁舟。夕阳瞑色来千里,入语鸡声共一丘。”这是宋人在江渡之上看见夕阳时的有感而发,与乡野的风景相比,皇宫里的夕阳却永远是一种摸样,挂在高高的宫殿上空,然后缓缓地落下。 不知不觉中,容沐已经见过十年宫中的夕阳西下。 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如今朱见深有了众多皇嗣,朝堂上也不单单是万贞儿独揽朝政,皇太子也扶持了一大批势力,双分天下。唯一不变的是,容沐依旧独自地存在,除了佑樘,无人能看见。 容沐望着夕阳,暗想佑樘已经长大,不是孩子的他应该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也许是时候离开皇宫,看看外面的世界… 此刻,在舒宁宫长廊上,走来一名高大英挺的黄衣男子,他背负着双手,神情专注而冷漠,冰冷深邃的眼睛望着前方,全身散发出一种冷酷的,睥睨群雄的傲人气质。他便是十年后的朱佑樘,那个昔日抱着容沐痛苦的孩子,如今已经成为了权势惊人的太子。看到坐在前面亭子里的女子身影后,他眼睛才有了一丝温度,脚上的步伐也快了很多。 “jiejie,你又不乖,坐在风口上,”他健臂一伸,双手从背后搂住了容沐,顺势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皱皱眉头,“jiejie,你身子好冷”。 容沐舒服的蜷缩在佑樘的怀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容沐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寒冷,只有盖着被子,或者靠着佑樘才能觉得温暖,容沐心里大概明白,可能是大限要到了。“佑樘今天回来的很早”,容沐蹭了蹭自己的脸,真的很温暖,要不是不喜欢听那些老学究讲学,自己一定霸着佑樘这个暖炉不放开。 朱佑樘捏了捏容沐的鼻子,“今天功课做得早,我们去吃饭吧。”容沐挥了挥头,这朱佑樘又捏自己的鼻子,真是没大没小,“别捏了,我是你的jiejie,不知道尊老爱幼吗?” 朱佑樘对着容沐宠溺的笑了笑,“为什么我觉得jiejie越来越小呢?”看见容沐气得要跳开子经济的怀里,挥拳打自己,连忙点头认错,“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把容沐的衣服好好地拉紧了,防止风泄露进去,说了句“用膳吧”。 容沐摸摸肚子,差不多该吃饭了,便点点头,作势就要下来自己走。朱佑樘将容沐像洋娃娃一样地抱着,“jiejie,小心冷”,双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确实,如果下来,又要挨冻,既然佑樘主动敬老爱幼,那就这样吧。容沐想了想,还是这样划算便点点头。朱佑樘得到容沐的允许后,眼里露出一丝狡黠,趁着怀里人不注意的时候深深地在容沐头发上嗅了一下,便抱着容沐走向舒宁宫的正堂。 ------------------自从纪淑妃死后,为了防止万贞儿毒害皇家最后一个血脉,朱佑樘曾一度被周太后接到了自己的寝宫仁寿宫。后来长大了,朱佑樘便向朱见深要回永寿宫居住。朱见深本来就对朱佑樘心中有愧,便答应了。 此刻,容沐正面对着面前摆满了桌子的玉食。朱佑樘依旧不肯把容沐放下来,容沐也不愿意离开暖和的暖炉,于是朱佑樘便把宫女、太监潜了下去,不然他们看见皇太子一手向前弯着,一手夹着筷子,会以为被魔怔的。 “jiejie,你尝尝这个桂花鱼”朱佑樘用手帮容沐剔开了鱼rou里的鱼刺后,放在了她的碗里。容沐一向爱吃鱼,但是有一次吃鱼的时候,不小心被鱼刺卡住了,当时佑樘只有10岁,竟然被容沐吓哭了。从此以后,只要容沐想吃鱼,佑樘一定会先把鱼刺都剔干净了,再递给她。 “恩,真的好好吃。”容沐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口余余香。“佑樘,你也吃。”容沐夹了一块爆炒牛rou放在他的碗里,朱佑樘最爱吃辣食,rou食,餐餐无辣不欢,没rou就无法下饭。 朱佑樘捻起了容沐夹的牛rou,轻轻地放在嘴里一咬,眼睛望着容沐的嘴巴,“恩,好吃”,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竟似回味无穷。 容沐脸又一红,暗想近来佑樘的举措越来越奇怪,上个月早上起床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低头吻了自己的唇,上个礼拜被他抱着取暖的时候,竟然手放在自己的臀部抚mo,当时自己一瞪,佑樘手收了回去,不停地解释说是不小心碰上了,本也不以为意。但,今天,竟然眼神露骨。难道这个孩子在身边呆久了,对自己产生了不正常的感情? 容沐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妥,他父亲朱见深就是因为万贞儿从童年一直照顾自己,然后产生了被朝臣们嗤笑的情感,难道佑樘,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孩子也步入后尘?想着想着,容沐停下了筷子,脸色也慢慢地从白转向青色。 “jiejie,你怎么了?”朱佑樘发现容沐的脸色越来越奇怪,而且体温越来越低, “jiejie,你不要吓我。”朱佑樘眼神慌乱,张口就要叫外面的宫女、太监传唤太医。 容沐心里笑出声来,这孩子真傻,她是鬼呀,太医怎么看得见她,怎么给她治病。张沐趁着还有一丝力气,拉了拉朱佑樘的衣袖,“别动,我一会儿就好了。”朱佑樘看着容沐,容沐对着朱佑樘使劲地点点头,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勾上了朱佑樘的小拇指,“我保证!”朱佑樘才放心下来,但是眼神一直不肯离开容沐的脸。 呼气,吸气,呼气,吸气,慢慢地容沐的脸色从青转白,最后恢复了一点红润,终于舒服多了。再看看一直守着自己的佑樘,“没事了”容沐安慰他。 朱佑樘一脸苍白,竟比容沐的脸还要白,朱佑樘伸出手,探了探容沐的体温,说了句“还是很冷”。 “没办法,我习惯了”,容沐干干一笑,其实自己早就发现身体出现严重的变化,只是没人能看,也没人能看的明白,谁能够为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把脉呢。 容沐近来发病的频率越来越多,朱佑樘也开始怀疑了为了躲开佑樘的疑问,容沐借口要休息,“我有点累,先睡了”,朱佑樘将容沐抱到床边,帮容沐盖上了三层被子,都是江南出产的柔棉,又暖和又轻薄,又帮容沐压了压左右两边的被角。忙完后站在床边,不肯离去。
“你忙吧”见他依依不舍不愿意走,容沐连忙催他,“你师傅应该又留了很多作业,去吧,不用担心我。”在容沐再三催促下,他才离开。 容沐一个人躺在床上,三层被子虽然很暖和,但是容沐的身子依旧是冰冷的。自小容沐都和佑樘一起睡在一张床上,盖同一张被子,但直到两年前一晚上,容沐在侧睡的时候听到背后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嘶吼声,然后背上感觉到一种不停被撞击的挤压感,她回头一看,望见佑樘闭着眼睛在自己的背上磨擦着。心里大惊,趁着他没有发现,连忙回过头,装着睡熟了。过了半个时辰,佑樘伴着一声嘶吼“jiejie”便瘫在了容沐的身上,容沐背上也察觉到一阵湿意。 从那天起,容沐坚决不和佑樘再睡在一张床上,而是找到了这个独立的房间,也许从那时起,一切就已经和童年不一样了… 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装饰物,容沐忧心着自己究竟何去何从,心里想回去,但却没有任何的指示;本来已经打算老老实实做一个明朝鬼魂,却没想到如今身体出现了奇怪的病症,难道真的,要像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成为泡沫,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 ---------------------------- 这边,容沐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侧,朱佑樘正在书屋里召见谢迁,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 “臣叩见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谢迁一接到召见的命令,连忙赶了进来,在他心里朱佑樘是日后重振天下社稷的明主,自己何其有幸,能够成为他的心腹一员。 “谢迁”今日的朱佑樘神色阴郁,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笔,似要将所有的愤怒都装入笔中,帕卡一声笔被朱佑樘硬生生地掰断了。 谢迁跪在堂下,等了许久,也不见太子殿下给与指示,又听见笔断之声,便冒着冒犯之罪,抬头问道,“不知殿下心中有何心事,臣望能与殿下分忧”。 朱佑樘看了看跪着的谢迁,想起了现在还躺在床上的jiejie,虽然她不肯说,但是身体体温的骤然降低表示她一定出事了。老天爷已经夺走了自己身边所有的人,这次,她…自己一定要握在手上,就算和天斗,也一定要斗赢。 “谢迁,你今晚去清凉寺一趟,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天一和尚,明天给我答复,”朱佑樘把信交给了谢迁,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次,“记住,明天一早,上朝前我就要知道答复。” 谢迁拿了信离开,天空响起了一道响雷,划过了紫禁城的上空。 暴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