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见
太阳照亮了容沐的眼睛，在金鸡鸣叫声中，容沐迎接了紫禁城里第一道朝阳。太阳从东边的偏殿一路照到她所在的西宫屋顶，金黄色的阳光像是预示着大明光辉的未来。 只是，如今，容沐的前景一片黯淡。 她昨晚早早地找到宝儿住的地方，却发现自己没法打开紧锁的门。 为什么聊斋故事里的鬼总是能跨门而入，穿墙而过，而自己这个鬼即没有法力，也不怕太阳？容沐心中感叹万分 百无聊赖，容沐只能守在门外，想起昨晚上允诺宝儿第二天见他的承诺，心里只能暗暗期望那位翠姑姑能赶快到来，打开面前这门，让自己进去见宝儿一面。 谁会用破碎的誓言再打破他已如玻璃般易碎的心？ 但是正如容沐无辜穿越一样，最终的事实，证明她的人品出奇的烂… －－－－－－－－－－－－－－－－－－ 不消片刻，屋里传出了孩童低声的叫唤，“jiejie，jiejie，你在哪里？” 声音一声一声地加强，从开始的迷迷糊糊、一声一字变成后来急促的呼唤，容沐站在窗外竟然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的呼喊。 他竟忘记了5年来生存的哲学，剥下了自己5年来如龟壳一样裹盖的本能。 而这个皇宫，随时都可能出现万贞儿的手下，为她扫平皇子阻拦的道路。 “宝儿，宝儿，别叫了，jiejie在这呢？”容沐站在屋外对着他高声叫唤，因为担心被旁人听见，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声。 若突然有人经过，恐怕会大惊失色，空无一人的西宫外面竟然发出一个尖细的女声，莫不是因为阴气过重而有“怪东西”。 “jiejie，你在哪？”宝儿顺着容沐的声音，找到了大门，“jiejie，你…你怎么在外面？”说完后，房内竟然无声了。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他摔跤了，他撞伤了？一连串的疑问在容沐心里萦绕。 容沐焦急地探头想要看清楚屋内的情况，谁知木门紧紧地阻隔自己的视野，“宝儿，你怎么啦？”无奈，容沐只能低声询问，希望宝儿能回应自己。 “jiejie…jiejie是不是也抛弃宝儿了？”终于听见了屋内的声响，容沐松了一口气，仔细一听，屋内传出了哭泣的声音，难道这个孩子又竖起了防备的心墙误会她要抛弃他？ 容沐暗想自己进不去，他出不来，如何解释？只能倚在门外，“不是的，不是的，jiejie马上就进去找宝儿，”焦急地望眼欲穿。 屋内的宝儿露出一丝癫狂，“为什么，为什么，jiejie要骗宝儿？”，容沐听见了门板被敲打的声音，“为什么…”哽咽的哀求飘荡在她的耳畔。 早知道就不出去了，当时怎么就忘了如何回来呢？容沐只能在心里怒骂自己的蠢笨，看看如今落到了什么地步，“宝儿，jiejie真的不是抛弃你，只是这个门挡住了jiejie。”容沐实话相告，“你听，jiejie就靠在门边上。” 屋内的小人儿听见了容沐的话，突然发狂似地摇晃着木门，“哐当、哐当”，巨大的声音回响在西宫的上空，“又是这个门，又是这个门！”屋内的人愤怒地怒吼，像是要将5年来的悲凉、离散都消解在这晃荡之间。 如果被发现了就不得了了！ 容沐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宝儿，宝儿，别晃了，门马上就会开的，别晃了。”眼前的这个孩子将自己被动地关在一个狭小的房门里，容沐想伸手安慰他。 容沐和屋内的人相隔只有一个门板，宝儿在内怒吼，容沐却只能站在外面悲伤地听着他的吼叫。 无力感顿尽容沐的全身。 －－－－－－－－－－－－－－－－－－ 远远地，容沐看见一宫女缓缓走来，定睛一看，是昨晚上的翠云宫女。她依旧穿着那日的款式简单的碧绿上衣，米白色的襦裙，梳着高高的发髻，只是手上带着一个食盒。 莫不是昨晚上张太监提及的宫女？ 容沐冲着屋内的宝儿，大喊一声，“不要说话，有人来了。”心里暗暗担心屋内的人儿会不听她的警示，翠云是万贞儿的宫女，若是被她发现，宝儿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幸好，屋内的人安静下来了，只是隐隐约约间可以听到啜泣的声音，宝儿好像哭时呛着了，不听地打着小嗝。听屋内的声音，像是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个个响嗝静止在了他的掌心上。 翠云停在了容沐的面前，左望右望，看见没有人跟踪，冲着门轻轻地扣了三声，“叩叩叩”。 原来是自己人，容沐松了一口气，潜意识里已经将保护宝儿的人当做了自家朋友。 翠云敲完门后，打开大门， 喝！ 两股倒吸气的声音，一个是翠云发出的，一个是容沐发出的。 只见昨晚上还一身整齐的宝儿，蜷缩在屋内最里面的角落里，白皙的手上沾满了血迹，上面还留有一根小小的木刺。 难道是刚刚敲门的时候擦破的？ 容沐望了望门的位置，好多血迹！ 门上留着一大块红色的血，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出宝儿的手印。 孩子怎么这般痴傻… 容沐不由地为昨日贪玩而离开黑屋心有惭愧，虽然昨晚上宝儿没有挽留自己，但在他心里也许是希望有人能够在这黑幢幢的小屋里陪他的。 －－－－－－－－－－－－－－－－－－ “宝儿，你怎么手受伤了”翠云冲向宝儿，掏出衣衫里的手绢，作势要包裹。 宝儿却把手抽了出来，对着空气喊着，“jiejie，你在哪？” 容沐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刚刚只是因为怜爱他的悲惨才担心他的安危，现在却是因为他的全盘依赖而心绪大动。 罢了，罢了，在这俗世呆多久，就陪他多久吧…容沐定下决心。 翠云见宝儿不让自己包扎伤口，而且还冲着空中的空气不停地叫唤着“jiejie”，想起昨晚上怀恩说的“魔怔”一事，连忙拿出食盒。食盒里放着一碗白酒，可以用作驱邪。 容沐走到宝儿身边，摸了摸他的手，低下身子，亲亲地吻了一下宝儿的伤口，“不疼了，jiejie呼呼，宝儿的手就不疼了”，小的时候，自己手受伤了，母亲就是这么做的。 容沐抬头望着宝儿，却见他一脸欢喜的摸样，看着自己，傻了。 要不是知道宝儿看不见自己，容沐还以为自己的样貌吓到了他，说实话，穿越到这个时代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长成了什么样子，容沐讪讪一笑。 “jiejie，jiejie，我…”宝儿伸出受伤的手，摸上了容沐的脸，“我看见jiejie的样子了！我终于看见jiejie的样子了。” 什么！ 容沐大惊，只见自己的手握着宝儿的手，宝儿流出的血迹沾到了自己的手上，难道是因为自己碰到了他的血，所以能被看到？容沐暗想 旁边的翠云见宝儿疯狂地又蹦又跳，手不停地摸着空气，连忙把白酒洒在了宝儿的身上。 “呼” 酒倒在了宝儿的头上，连带着也浇湿了容沐，成了只白酒落汤鸡。 “呵呵，呵呵”宝儿只是傻傻的笑，“别笑了，再笑，你翠姑姑会疯的，别让别人知道我的存在，知道吗？这是秘密！”为了避免深宫里出现妖魔鬼怪的传说，容沐连忙制止了宝儿。 “恩，这是秘密”宝儿轻声对容沐说。 宝儿安静下来，可眼睛在盯着翠云的同时还不时地望着容沐，容沐瞪了瞪他，宝儿这才老老实实安稳地坐下来。 “宝儿，没事了？”翠云关心地问，“刚刚把翠姑姑都吓坏了。” “没事，”宝儿望了望容沐，脸上露出调皮的神态。怎么以前不知道他这么滑头，容沐暗想。“翠姑姑，这是昨晚上的食盒。”宝儿从角落里拿出一个食盒，递给了翠云。 “宝儿乖，翠姑姑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今天晚上可以西宫附近没人，我和张公公他们商量好了，你今晚可以出小屋看看。” 终于可以让这孩子出来放风了，容沐望着宝儿欣喜的表情，甜甜地露出了一个笑脸。 翠云带着食盒，离开了，转身关门时依旧将门死死地锁上，走时还晃荡两下查看门锁的坚固。 容沐瘪了瘪嘴，本来还期望她忘了呢，算了，有今天的教训自己怎么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呢？ 她满脸期待地望着翠云离开，一心失望地听见翠云上锁，打定主意要陪着宝儿后，一转身。 这转身，容沐吓了一跳。不知何时宝儿站在自己的身后，身子贴着身子，“jiejie，真好，宝儿能看见你了。”他一脸欢乐，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一丝陶醉，似乎觉得全世界都被自己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