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雨夜(下)
荧屏赋予演员的魅力,往往会让观众将演员与剧中的角色联系在一起。往往一想起某个演员,就会马上想起他所饰演过的角色。 有些演员,一炮而红,或许是第一步走得太顺利,之后要用很多年的时间去挣扎去遗忘。而有些演员,虽然不会红得发紫,然而他所扮演的每一个角色都被他崭予了新的灵魂,从无相似。 顾幻璃不想做前者,自从慢慢浸染在戏剧的世界,她突然有了一种更强烈的愿望演绎不同人的人生。 所以,这一次,她赋予南宫月的个性是温婉和坚韧。可是,这样的女孩子在影视剧中太常见,如果演不出彩,便流俗了。 顾幻璃在镜子前不断重复演绎着一个桥段,一个让她困惑,让她停滞的桥段。用不同的细节,不同的表情。欧阳聿修在她身后看着,鹅黄色的灯光折射到他的眼眸,看上去就像是一簇簇幽暗的huā火。 他知道,她一定是想了太文太多,才会有这样层出不穷的设计。 北川珏或许是无意的,却成为了顾幻璃的魔障。 “冷静。”欧阳聿修伸出手固定住顾幻璃的头,如果他再不制止她,只怕顾幻璃就会像是穿上红舞鞋的少女,一旦穿上跳起舞来就会永无休止地跳下去,直到耗尽舞者的全部精力为止。 “我是不是很笨。”顾幻璃带着倦意的声音里有着一丝自嘲,虽然她的话语中流露着不甘,可她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不肯放弃的光芒。 “在我的想象中,流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赴约。”顾幻璃接着说道,她的话突然像出闹洪一样开始流淌。“他是剑客,他有他该做的事情,他有爱却又必须无爱,旁人都以为他是真得无情无爱无心,殊不知他早已从云端跌下。剑术再也不是他唯一的追求和梦想。”她开始有些烦躁,想要踱步,可她无法挣脱欧阳聿修,所以她的脚在地板上划来划去,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接着说。”“这一役,与其说是流丹去赴死约,去含身相救南宫月,不如说,流丹是在过去与未来,梦想与情爱间的一次抉择。剑是冷,是凌厉,而情是暖,是温柔。从本质而言,他战的是他自己。他想好了自己该做什么,可内心深处,他又不愿相信自己真得能轻易放下曾经追求的武学天道。他需要给自己一个证明,哪怕这个证明的结果是死亡,是失去。 从这一点来看,他又是固执的,因为他想清了过去,想清了此刻,却没有想清未来。” 顾幻璃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否则,他必然会痛苦,会犹豫,有胆怯,甚至想到逃走。可正是这样的复杂,又让他在怯懦的同时是强大的。因为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却又怀着必生的希望。或许,这才是日后他自责与痛苦的根源,虽然他赢了,他抢回了南宫月,但昏迷不醒的南宫月却恰恰证明了他的失败。终究,为情痴狂到忘我的人是南宫月,她才是那个慷慨赴死的人……” “你的困惑来源于你从南宫月的角度去思考流丹,然后再做出流丹行为模式的判断。虽然会有各式各样的设计,但是,如果你想不出抉择的准则,必然会陷入像刚才那样无止境的怪圈。”欧阳聿修的声音很淡,带着些许笑意,不急不缓“所以,你现在该做的是停顿下来。”“停顿下来?”顾幻璃有些茫然,她的声音是焦躁的“我根本没有时间停顿,眼看着拍摄的工作渐渐接近尾声,可我还在这里纠结着别人的戏份或许我是太傲慢了,我应该去想自己明天的戏份。”“不是永远的停滞不前。”欧阳聿修看着她过分克制的样子,甚至在想,也许他应该骂她一顿,让她把内心的惶恐和焦躁哭出来或是喊出来,也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在这样的雨夜,何况,他已经扮过一次恶人,那种感觉真的不太好。而且,他甚至可以笃定,她绝不会哭,绝不会吼叫,只会以百倍千倍的努力,去把细细的瓶颈整整一圈全部撞碎,哪怕头破血流。 没有人是不知疲倦的。 虽然,他接下来的行为或许会有一些失礼,但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想要更好的扮演一个人,除了熟记台词,掌握镜头感,还要将自己的灵魂与情绪全部投入,直到杀青的那一刻。” 欧阳聿修说完,周身的温柔突然收缩,紧抿的唇角隐隐透着嚣张与霸气。眼睛极黑,极其有神,点漆般得令人不容忽视。他是冰,但在厚厚的冰层下是他内心所有的火焰。 触目惊心般的绚丽,却只会被他冻伤。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顾幻璃却忍不住退了一步又一步,她甚至觉得脸上的皮肤被无数道剑气割伤。哪怕只有一瞬,她的内心也是恐惧的。 他不是欧阳聿修,那么,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谁? 然而,当他的目光投到她的身上时,剑气依旧,可顾幻璃却发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保护住,又或者,是走入了什么。 那只是一个眼神,冷冷的没有半丝柔情,但是却让她,感觉微妙。 那种目光…… 不是讥讽,不是怜悯,只是将她纳入他的范围。 保护? 一道灵光闪过,顾幻璃突然明白,站在她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然后,他动了。 没有哭泣,没有惊慌,没有无畏,没有冰冷,他只是反手拔出剑,然后撩了一些清水在剑身。刺啦,刺啦,刺啦,剑锋在磨剑石上划过带着凌厉与尖锐。水洗不尽血腥与杀气,却让剑光更寒。 开始时,声音是缓慢的,保持着某鼻节奏,随着剑锋愈加凌厉,速度和节奏也快了起来。那声音不绝于耳,就像是在割过谁的rou,剜过谁的心。 可不知从何时起,从剑身滴落的水渐渐成了泪。 是谁的? 剑? 流丹? 就在顾幻璃以为那声音几乎要盖过雷声划破夜空之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手臂随意的一挥,剑身的水甚至打湿了她的裙角。 收剑,他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指尖摩挲过它的针脚却又极快的收了起来,贴着胸膛在距离心最近的地方收了起来。 当他离去的时候,顾幻璃跌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不要去。”她喃喃自语道“若我成为了你的负累,我宁愿死。 虽然对活着的人来说太过残忍,可还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呢?” “你。”他背对着她似乎也在喃喃自语“此时此刻,我若不为你拔剑,岂不是愧对你的生死相随?” 雷声过后,排练室内凝固的不止是空气,还有表情,可顾幻璃的思想却像是沸腾的钢水一般。 他的每一个挑眉,每一个眼神,他的举止动作,与北川珏相似,却绝对不是模仿。毕竟,他们扮演的是同一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在顾幻璃看来,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流丹。北川珏…
的流丹冷,魅,孤傲,随被情爱所染,可在他心中最重的仍是那柄剑。欧阳聿修的流丹,似冰一般的冷静有火一样的情,刚毅却又讷言敏行,他的剑已入化境,因为他手中的剑已不是武学天道的剑而是救人之剑。 一个是从云端重重跌落,一个是在磨洗心灵间顿悟高下自分。 曾经让她恐惧北川珏的演技就像是高级的质品。单独看来,品相不差,色泽也通透。然而,一旦与真品相较,有了强烈的对比之后。 什么叫做质地,什么叫做剔透。孰真孰假,不言而喻。 这一刻,顾幻璃才深感,演技不仅仅是将以前模仿的那些神情和〖肢〗体语言,再次加工表演出来,而是要不断的揣摩和细化人物的内心。而自己在相同的剧情中,想象力总显得不够。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表达力总是不太够,不如北川珏的丰富,更不如欧阳聿修那么有层次。 更重要的是,她浸得不够深,放得不够开,她自始至终都记得自己是顾幻璃,她的角色是顾幻璃所扮演的某某“想明白了?”欧阳聿修在她身边坐下,淡笑着问。 顾幻璃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欧阳聿修扔出这样的问题,其实是在安慰她。不但给予她演技的指导,也在鼓励着她继续前进。 是的,一步也不能退,只能前进。 顾幻璃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轻声道“没有太多,但是,我看到了裂缝。” “其实,你演绎的方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欧阳聿修缓缓点评起她的演绎方式,因为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讽刺不是追捧,而是客观“只是,你现在还属于能放,不能收的阶段。” 顾幻璃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一个人物的魅力往往体现在他的性格上,所谓的人格魅力就是如此。流丹的冷在面对他的剑他的爱人面前,显得有些木讷而可爱,如果能在表演上收敛一些,细腻一些,那么这个人物的层次就会丰满很多。每个人其实都是多面体,对待不同的人和事物,往往会展现不同的面貌。只要控制得当,这样看似矛盾实质一致的性格,反而会让这个角色的魅力系数成倍的增长。” 顾幻璃听得入了神,可她想得却不是流丹,而是南宫月。毕竟,欧阳聿修评价的不是北川珏,而是顾幻璃。 欧阳聿修看着陷入沉思的顾幻璃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脱下外套,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他知道,自己不会将她从失落和迷茫中完全拯救。 但他知道,她不会让他失望。 因为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