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请客
她这副样子哪里是要给自己插发钗,倒像是要杀人似的。 丽娘绝对有理由相信,倘若给她近了身,这位名叫桂香的女子定然会毫不迟疑地在自己脸上或者脖子上插一个血窟窿。 偏偏这桂香接过发钗后便背对着柳眉和国公夫人,所以那般狰狞可怖的表情只有丽娘能看到,倘若呼救,莫说国公夫人会怎样,即便是她的娘亲,只怕也会以为她是故意在捣乱吧? 丽娘被唬得够呛,脑子不停地转着,眼见避无可避,她又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儿去赌这半疯的女人事到临头会不会真的发疯,好在她脑子好使,当下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 就在桂香虎视眈眈地走到她跟前儿时,丽娘装作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鼻歪嘴斜地拍手叫道:“哎呀,好漂亮的发钗,jiejie给我瞧瞧。” 言罢,就在桂香一愣神的当口,劈手夺了发钗,也不管满屋子人如何愕然惊讶,更不去看桂香阴沉的脸色,反手便自己给自己插在了发髻上,末了还晃了晃脑袋,在柳眉和国公夫人跟前转了个圈儿,一脸得意地道:“好看吗?” 国公夫人自然是面带浅笑微微颔首,很有诚意地赞了句好看,抬眼看见脸色铁青的桂香,面上的笑容更甚了。 其实,那发钗跟丽娘如今的衣裳容貌根本不搭,插在她头上倒是衬得她越发地土气了,就连身为骨rou至亲的柳眉都觉得丽娘此刻这样儿有些惨不忍睹,更遑论其他外人。 但丽娘越是出丑,国公夫人却越是喜欢,国公爷一直偏爱亡妻所生的长子,她自己生的次子根本没有继承爵位的资格。 倘若柴靖远娶了这个粗俗丑陋的村姑,国公爷即便不因此而责怪他,但想必对他的偏爱也会有所收敛了吧? 就算国公爷瞎了眼,不讨厌这丫头,但这样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乡下丫头,只要一进了国公府的门,那还不是任随自己怎么拿捏? 所以,如柴靖远所言,丽娘表现得越是不堪,国公夫人便越是满意。 不过,国公夫人满意倒是满意,却没有多留丽娘片刻,她是怕被过了病气,钗子插过后,又跟柳眉闲话了几句,约定了个大概的小定日子,便端茶送客了。 柳眉几乎是落荒而逃,拉着演起戏来就没个完的丽娘,匆匆地一礼后,急急忙忙地出了雅间。 “丽娘,要不咱把这门亲事退了吧?”柳眉忧心忡忡地低声道。 倘若只是普通的后婆婆,柳眉倒还不太担心,可她今儿见识了国公夫人,便看出这女人绝对不好相与,丽娘嫁过去只怕会受些苦。 丽娘拔下发钗,装进了荷包里,这才对柳眉笑道:“娘,您在瞎cao心什么哪?我像是那种容易被人拿捏的人嘛?没事的。” 丽娘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有些发沉:这国公夫人端地是恶毒,明明知道自己在孝期,竟然送的是一支红珊瑚珠花发钗,大红的颜色鲜艳夺目,倘若戴出去被认识自己的人瞧见,只怕自己这不孝的罪名便再也洗不掉了吧? 还有那个叫桂香的女人,自己跟她无冤无仇,可看她的模样,恨不得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似的,这郑国公府的媳妇,看来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才第一次见面便这般凶险,看来柴靖远当日说的应付她们不比应付那些个狗官容易,倒是真有些道理。 一念及此,丽娘忍不住暗暗地叹了口气,自己这都摊上了些什么事儿啊? 不过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如今纵然前路艰险,却总是有路可走,有希望可盼,只消三年一过,自己的苦日子便到了头,届时无论是归隐田园或是安居闹市,皆可一家团圆和乐融融。 若没有遇上柴靖远,自己最好的结局便是背井离乡,隐姓埋名,兴许再也不能回城关镇再也不能见到那些亲人。 而最大的可能却是没能逃出李厚朴的手心,被送与杀父仇人做了妾,终身受制于人,永无出头之日。 这般一想,她对柴靖远的感激倒是更多了一些,这人虽然整天顶着一张棺材脸难以沟通,又把自己拉进这般恐怖的家庭斗争漩涡里,但于自己来说,他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不容抹灭的。 罢了,自己便安安心心地嫁进侯府去,跟那些个夫人小姐们过过招,全当是报恩吧。 拿定了主意后,丽娘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人往往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人们觉得幸与不幸,其实因由不在外物,而在自己一念之间。 回到客栈后丽娘让王勇去请了个风水先生,花了几十两银子,把郑家一干人等的生辰八字测算了一遍,测出各自适应居住的方位,定下哪人住哪院,何日何时搬家得宜,宅院若有破局该如何处理,等等。 几十两银子请的那位风水先生倒是物有所值,不仅洋洋洒洒地把注意事项写了一大张纸,还极其负责地照着牙行领回来的详图描了一张图纸,上面标注着需要在院子里摆放何种物件与植物才能破解煞气和不利的格局。 丽娘倒也不含糊,拿了银子吩咐王勇按照风水先生所写,一一照章处理。 唯独她的住所正门口有一株上了年纪的腊梅树,如今尚未干枯,这个时节里正开着梅花,暗香浮动,幽香满园。 风水先生指出这株梅树种在这个位置颇为碍主,建议砍掉或搬走。丽娘自然舍不得砍掉,只是大冬天里挪树,一挪一个死,丽娘又哪里舍得,便让王勇暂时别动那株梅树,只想着来年开了春再挪不迟。 也不知是那梅树的缘故,还是活该丽娘有此一劫,后来出了一件事儿,害得丽娘险些丢了性命,这株梅树才在柳眉等人的坚持下,被王勇起出来,挪到别处去了。 即看好了搬家的日子,此后的准备工作便也含糊不得了,新家虽然家具已经齐备,不过其余需要添置的东西还有不少,大至被褥枕头,小至针头线脑,这些都是居家生活的必需品,好在青桐和顺儿也能独当一面,各自领了需要采买的单子,分头买去,倒也省事。 及至要到搬家的前一天,王勇才赶着马车、搭上柳眉,回城关镇去请祖母和大伯一家还有姥爷舅舅一家来参加新宅子的开灶点火酒席。 只是让丽娘有些措手不及的是,勇哥这一趟回去,转来的时候竟然带回来一个马车队。 当时的情形颇有些滑稽。 这一日傍晚,丽娘站在客栈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王勇的马车回来,心里想着,就这么点儿路程,就算雇的马车脚程再慢,也早该回来了呀,怎地天都擦黑了还不见人影?难道是路上有什么变故?或是被李县令扣下了?
丽娘越等越是心焦,心里琢磨着,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不见回来,她就另雇一辆马车,连夜赶回城关镇一探究竟去。 不过,好在没用到半个时辰,王勇便驾着自家的马车回来了。 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后,丽娘迎了出去,关切地道:“可是路上有事?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王勇有些哭笑不得地朝后头努了努嘴,“的确是有事,喏,你看吧。” 丽娘身子后仰,朝自家马车的后头看了过去,朦胧夜色中,无数辆马车正陆陆续续地停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丽娘看着那些明显是跟勇哥一起来的马车,有些不明所以。 王勇挠了挠头道:“大太太嚷嚷出去的,说小姐买了新宅子,要请吃酒……” 这个大太太,便是指的丽娘的伯娘。 丽娘脸色一沉,火气就上来了,刚想抱怨几句,却看见柳眉扶着祖母的手臂下了马车。当下只得忍了气,上前笑道:“奶奶,路途遥远,您可有累着?” 老太太眉开眼笑,摇头道:“我孙女买了新宅子,我这心里头高兴着呢,就算再倒两三个来回也不会累。” 这时丽娘的伯娘和舅娘也双双下了马车,伯娘一脚还在凳子上呢,就已经急忙忙地说话了:“丽娘,在东京买宅子只怕要花不少银子吧?” 丽娘不动声色,先看了一眼祖母,见她微微皱眉,似乎也不赞成伯娘说这话,心里头倒是好受了些,这才将目光转向伯娘,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老宅子给李三娘拿去还账了,我和娘亲也不能总是住客栈呀。” 伯娘一脸rou疼地道:“你这闺女就是倔,你大伯家虽然不怎么宽敞,但是住你们娘俩儿还是够的,又何必非得花那冤枉钱呢。” 丽娘心中有些着恼,正要说话,却听得老太太嗔怪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大郎转眼就要说亲,新房还没着落呢,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大郎是丽娘大伯的长子,单名一个宏字,前不久刚满了十八岁,正到了说亲的年纪。 原先郑守财还在的时候,伯娘仗着有个会挣钱的弟弟,一向没把小户人家的闺女看在眼里,只想娶个有钱人家的媳妇,如今郑守财一去,大伯一家顿时断了大头的经济来源,又加之伯娘凶名在外,便再没人上门说亲了,就连小户人家的闺女也没有。 不过,就算没这档子事儿丽娘也绝不可能带着母亲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伯娘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求着你时尚且能时不时地给你几分脸色看,倘若换成你求她,那她是绝对会让你痛不欲生的。 不过,伯娘虽然性子不好,又爱贪便宜,但她有一点好:不敢跟老太太顶嘴。郑家两兄弟都是大孝子,谁敢苛待自己的老娘,那可是敢冲上去拼命的,伯娘其他地方都能把大伯吃得死死的,唯独这一点上,她不敢造次。 是以,老太太都这般说了,她心中纵使有千般想法,也只得讪讪地一笑,回头去找丽娘的舅娘说话去了。 新书,求各种围观点击收藏推荐,熬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