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烦心事
郭荃的房间被安排在郭世充的隔壁,婢女领她进屋,郭荃静静地环视一圈,房间虽不大,比较简陋,但该有的都有,正如曹校尉说的那般,有高床软榻,有飘香熟食,还有一桶热汤候着,甚好。 “你出去吧。” “是。公子,奴在门外候着,有什么吩咐请直言。” 郭荃点点头,婢女退了下去。 她向着蒸汽袅袅的浴桶走去,在路上的十日并未有机会洗浴,睡眠的时间也很少,根本就不像是奉了圣旨来****的,一路西行,风尘仆仆,更像在行军作战。 她褪了衣物,踏入桶内,一入水,水面上立刻飘起一片浮尘。 郭荃拨开浮尘,将身子深深地潜进水里,水的温度刚刚好,紧张劳累的身躯渐渐舒缓开来。 门响了一声,闭目养神的郭荃警觉地竖起耳朵:“谁?” “公子,新裳准备好了。” “放——”她特地将嗓音压粗,“放在那儿吧。” 她感觉到屏风后面的人还未离去,便问:“还有何事?” 一个温柔至极的声音问道:“公子,需要奴服侍否?” 闻言,她竟然红了脸,硬邦邦地答:“不用,你出去。” 听到门轻轻被带上的声音,她也不想在浴桶中多呆,赶紧起身,抓了衣裳换上。 还是一套男儿服装。 远远地,有人呵斥了一声,接着一阵闷闷的声音传来。 郭荃赶紧将发束上,快步走到窗边。 她轻轻地将窗子推开一点,原来是一群身着单薄内衫的女子从对面的院子碎步走出来。 她们低着头,木屐发出哒哒哒的沉闷响声。 对面院子住的都是袁仆射的精兵,这些女子……郭荃想到方才沐浴时的事——原来是这样。 她轻笑一声。 征西大将军真是慷慨。若是想以美色酬使君,单单只给长吏一人便可,竟然呼啦啦找来这么多美人,为每个来使的兵士都准备了。 其实,就日后的事来看,征西大将军并不是愚蠢之辈,此举,何尝不是反试之意? 圣上突然派人来****,他又心中有鬼,小小地试探一下也很正常。 婢女们从院门出去后,袁仆射还站在院子中间,他定定地望向这边的房舍,不一会儿,从郭荃隔壁,也就是郭世充的房间里,出来两个同样打扮的婢女。连同站在廊下的另外几个婢女,一齐从院门那里出去了。 袁仆射站得远,郭荃能感觉到,他一身慑人的气息。 虽然他对她一直防备甚深,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将领。 只是为何,他要助公子瑾? 郭荃回到榻上坐下,没有心情吃东西,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之后,困意浮上来,便倒头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已是第二日。 袁仆射在院中练兵,整齐的cao练声吵醒了郭荃。她推开门,走到廊下,看着袁仆射训练兵士,这些兵士虽然只有二三十人,却是优秀的一只骑兵队伍,一路行来,她知他们的本事。 吱呀一声,郭世充打开门,对着cao练的兵士皱了皱眉头。 郭世充有烦心事,郭荃迟疑了一下,提步走近:“父亲。” “嗯。”郭世充对他摆摆手,有些不耐烦地道:“不要乱走,回房歇着去吧。”他想了想,到陈都的房舍前敲门,“到我房里来一趟。” 陈都出门来,看见站立在门廊下的郭荃,点了点头示意。 他进了郭世充的房,郭世充吩咐道:“将门带上。” “郎君。” “坐吧。”郭世充始终皱着眉头,好一会儿,他看了一眼门的方向,低声问陈都:“你与我一路行来,有没有查觉袁仆射之行另有深意?” 当初齐王将人给他的时候,说是为他配备优良将士,任他调遣,可是,这些人只听袁仆射的命令,而袁仆射又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当真让他苦恼。 陈都想了想,分析道:“袁仆射深得齐王殿下信任——郎君虽然是齐王殿下向皇上举荐的,但始终不是他心腹之人,”郭世充接着他的话道:“所以,齐王殿下让袁仆射一同出使,目的就在盯视我?”他食指与中指敲击着桌面,一脸肃穆,“你与我看法一致。” 他向齐王告密,齐王保他为使君,是想将他最大限度地利用起来。但是,他是否值得信任,还要看此事办得如何。 默了一会儿,郭世充问,“依你之见,若征西大将军真要反叛,齐王殿下会如何应对?” “征西大将军军功显赫,独占一方,齐王殿下定是十分忌惮,袁仆射此行并非完全是为盯视郎君,他带来的都是精锐良兵,又军纪严明,正是齐王殿下在向征西大将军展示实力,是示威之举,若征西大将军真有二心,也会忌惮几分。”陈都提醒道:“郎君现在最紧要之事,就是如何获得齐王殿下的信任。此行也未必不是齐王殿下考察郎君能否作为入幕之宾的机会。” 陈都提醒得对,如何把握这次机会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是啊……”郭世充长叹一声,陷入思索。齐王……征西大将军……琢磨了一会儿,郭世充吩咐他,“你去叫女郎来一趟。”
郭荃很快进来,“父亲?” “阿荃,为父有一事问你。”郭世充并未抬头看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你曾见过齐王,你认为,齐王殿下如何?” 郭荃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她看了看站立一旁的陈都,想了想,道:“齐王殿下深得皇宠,正值壮年,是大有作为之人。” 郭世充追问:“他待人如何?” “宽宏大量,任人唯贤。” 这句话,让郭世充眉头舒缓了很多,他抬起头看着一身郎装的女子,“以前你路过此地,听人说起征西大将军,都是怎么说的?” 郭荃想了一会儿,说:“都说大将军军纪严明,爱民如子,是个忠臣。” “忠臣?” “是,阿荃认为,征西大将军若要反叛,定不是反朝廷。” 一句话,让郭世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是反朝廷,那就是反齐王了。 陈都深深地看了一眼郭荃。 她话不多,句句击中要害。 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情形,这个女子看他的神情,对他说的话,都在显示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记得当日,他忐忑地敲开郭府的门,将一封书信交给门房,请求见一见郭世充,郭世充看了他的自荐信,迫不及待将他请进郭府,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助我也!上宾请坐……” 他之所以能赢得郭世充的青睐,就是因为他的书信,他在其中提到过这件事。郭世充虽然没有说过她是如何猜到征西大将军有反叛之心,但是他猜想,郭世充足不出京城,却早一步知道西陲之事,定是受了她的指点。 这个女子,明明胸藏机谋,为何不明明白白站到幕前,为何又要将他推向郭世充? 正思索着,陈都感受到郭荃看她向的目光,略微迟疑,对郭世充道:“郎君,我以为,征西大将军是否有反叛之心,齐王殿下并不在乎,他最想知道他的态度如何。郎君不妨试上一试。” “哦?”郭世充很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但是他先吩咐郭荃,“没事了,你在房中候着吧,不要乱走,等候出发。” “是,父亲。”郭荃走的时候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陈都,陈都垂下眼睑,他终于知道她为何将他推到郭世充面前了。 他不由得赞道:好一个聪慧的女子! 陇城离关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巳时,曹校尉带着他们一行人向关城出发,行进得不快,直到酉时,才看到关城。 远远地,可以看见,征西大将军早已带兵等候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