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酒痕虚语掩实情(一更)
冷澄本以为所谓饯行宴,无非就是吏部中几个与他交好的官员在长亭那摆桌酒,大家吃吃喝喝聊聊,再互相勉励几句就好。没想到放眼望去,小半朝的官员都挤在那儿,熙熙攘攘气势非常。 正在又惊又疑的时候,眼一扫还偏偏扫见了个不该在的人。冯之峻冯主事皮笑rou不笑地凑过来:“冷大人由侍郎到知州,这官儿虽是降了,可这人脉还是广得很呐。” 冷澄反唇相讥:“不过是蒙大家厚爱罢了,总比某些人好不容易放下平时端得高高的架子,也照样没人搭理的好。” 他说的就是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冯之峻眼见他倒了霉,自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为了庆祝特意好模好样地发了帖子给众人,结果吏部众官员在一起聚在一起,说“事之反常必有妖,谁知道他怀得是什么心思“,为了保险,都各自找了理由推脱了。可惜他好好准备的一场筵席,连个宾客都没有。 冯之峻被他说到痛处,当下就变了脸,可还记着压低了声音:“冷知州,别人不知道你的虚实我还不知道?什么高风亮节,为国守边,不过是见皇上厌弃了你,早早找个荒凉地方养老去吧。败兵之将,丧家之犬,还敢在这里讥讽别人?哼,先看看你自己吧。” 冷澄不咸不淡地反唇相讥:“信口雌黄的细作小人,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吧。” 冯之峻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莫名有阴冷的味道,他走到冷澄身边,故作亲热地揽住他的肩,继续压低了声音:“你看这一群一群的人,都是冲着你来的。你说万一他们知道了你根本就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根本就不再是天子的宠臣而是他除之后快的弃子,他们会怎么样呢?” 冷澄心里十分厌烦,面上却不带出来。他侧头看向冯之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可惜,他们不知道。” 冯之峻没料到他的回答如此简洁,当下就愣在了那里。 冷澄继续添油加醋:“不仅不知道,只怕就是知道了也不一定会信吧。也是,告诉他们实情的都是冯大人这种不可信的人,他们怎么会为了一两个小人的话,冒那个险去得罪将有大用的天子宠臣呢?” 冯之峻气得连磨牙的力气都没了。 兵部一位侍郎走了过来,笑容可掬地套近乎:“镇州可是边疆重地,冷大人这一去必能建立功业。只是不知道……这鲜卑蠢蠢欲动,不知我大恒何时重振声威呢? 冷澄还是笑,笑容虚假的如阳光下的绢花。他佯做出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样子,竖起手指:“这个可不好说,一切还是得看上面那位的意思,您说是吧?就是我这调职……,也是为了更好地给他做事呢。” 那人顿时如醍醐灌顶:“那当然,那当然。来,冷大人我敬您一杯,您到了镇州有飞黄腾达的时机,可千万别忘了我们这些老伙计啊。” 冷澄从容地接过了酒杯,一口饮尽后对着众人晃起了杯子,边说边笑:“这是怎么话说的。冷某年少学浅,这些年多蒙诸位提携,才勉强立稳脚跟。日后到了西北为皇上办事,还要指望各位大人多多协助才是,说起来在座的都是我的恩人,来,让我先敬诸位三杯!” 众人大多举杯相和,就算之前有疑他到了穷途末路的,看了他今日从容不迫的表现,也将信将疑地饮下了着三杯酒。 冯之峻举杯的手都是发颤的,他每喝一杯都像是喝砒霜似的,带着心不甘情不愿又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三杯过后,投向冷澄的眼光除了怨毒就是愤恨。 冷澄从鼻子中哼了一声,正想再说几句话来激他,不想秦如琛从角落里冒出来把他拉走了。 秦如琛一脸森严肃穆,像个冰雕杵在那里:“你还有完没完了?明知道上头那位对你是什么态度,还敢这么招摇?是怕死的不够快?” 冷澄反唇相讥:“我现在可是主动请缨,高风亮节的冷知州,就算要死也不是现在吧?再说,你仔细看看,这些人难道是我主动下帖子请来给我饯行的?还不是他们自己放不下心,特意要来套近乎,以为从我嘴里能问出上面那位的意思?”
秦如琛长叹一声,一反常态地苦口婆心道:“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就算是他们往上凑,让上头那位知道只怕也更是疑你心术不正。要我说你本来也不是圆滑的人,何必要在走的时候还给这些人留下个这种印象?” 冷澄随意地靠在树上:“记得你也说过,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反正死又死不了,我干嘛要夹着尾巴做人?” 秦如琛扶额:“你现在又是敬酒又是许愿,难道这就是自在了?” 冷澄微微抬头,看从树叶缝里泻下的阳光,莫名地觉得刺眼:“不自在又能怎么样,我若是今天气势稍弱了几分,只怕就坐实了”被贬“这两字。真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今天这些和我坐在一起喝酒的人,只怕都恨不得来个落井下石,让我永世不得翻身。我倒无所谓,可我的家人怎么办?作为男人,就算不能陪在她们身边,也至少别给他们找麻烦。我只想,瞒得一时是一时。” 秦如琛语塞,只是徒劳地安慰:“你放心,既然都答应了你会帮你照应着冷家,我绝不会食言的。” 冷澄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呆呆地说:“不只是照应着吧,你还得负责一年之后把她们好好地送到西北呢。” 秦如琛故意板起脸来:“冷大人,你可别得寸进尺。” 冷澄也故作严肃:“秦大人,我可是认真的。你别忘了,你我两家的儿女可是订了亲的,你怎么能对亲家这个态度呢?” 秦如琛一脸“被你打败了”的表情:“那是小秋和任女史的玩笑话,你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