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独承恩宠 36
龙瑄炙气得把手里的茶盏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赵希一直守在外面以为会雨过天晴。没想到是越闹越厉害,皇后说话是句句堵人心。皇上宠幸妃嫔乃是常礼,从前皇后也都不说什么。怎么这次这样的过分。皇帝发脾气,照平时的道理绝对应该冲进去候着皇帝息怒。可是这次说什么也不敢进去,皇后必定伏地请罪,皇帝又必定脸色铁青。自己若是进去,两人中任何一个都会脸上挂不住。还是守在外面等着这场大暴风雨过去。 乐晖盈漠然地看着满地的茶盏碎片和残茶,没有起来的打算。“起来!”四个多月的身孕还不是很突兀,只是这样跪着就让人心里难受。 “谢皇上。”小心翼翼地起来,仍旧一个小小的趔趄。龙瑄炙一把抱住她:“你该闹够了。”把她按在椅上坐下:“你说朕是为了这孩子也罢,为了旁的也罢。以后都不要这样再闹了。” “皇上这么疼这个孩子,臣妾岂有不疼他的道理。”挣脱了他的手:“还请皇上以后临幸妃嫔后都不用再赐药了,会有人说臣妾骄妒不能容人的。而且皇室从来就是子孙繁盛才是好事。” “朕赐不赐药不用别人来管。”你究竟明不明白,只有让这孩子年长与旁人才能保证他将来地位超群,也就没人敢小觑他。 “既如此,臣妾无话可说。”起身就要走,又担心地上的碎片会让自己滑倒。赵希这个家伙就不知道进来收拾一下,在这样吵下去只怕自己就坚持不住了。 龙瑄炙坐在她面前,一把按住她不许她起来:“一下子说朕临幸嫔妃你不高兴,一会就要朕不赐药。你告诉朕,这自相矛盾是为了什么?”乐晖盈一下扭过头不看他的脸,大手一下钳制住尖俏的下颌:“你给朕听着,如果你再这样疑神疑鬼的别怪朕对你不客气。” “皇上的不客气,臣妾倒真是没见识过。”乐晖盈想要摆脱他的手,龙瑄炙却伸手去解她的衣裳的系带。 “不行!”乐晖盈慌忙打落他的手:“不能这样。” “问过凌恪,他说可以了。”龙瑄炙抱起她:“对你不客气,只有这个办法。要不你是不会消停的,这个法子知道你不会不喜欢。” 赵希在外面没听到什么动静,知道已经雨过天晴。轻轻推开暖阁的门,看见后面寝殿的幔帐已经放了下来。里面透出轻轻说话的声音,赶紧轻手轻脚地进去收拾了地上的残片后退了出来:“这杯子原本就只剩下这一个了,这会子也没了。以后别再闹了,要不又不知道遭殃的是哪一套茶具了。” 睡在宽敞的卧榻上,乐晖盈翻过身不理身边那位爷。“还没闹够?”埋首在她颈窝里,从后面紧紧搂住她:“是不是每个孕妇都跟你这样?” “贵妃不这样,不信万岁爷去看看。”七八个月了还会有些微见红,可见是闹得够呛动了胎气了。 “你少提别人,就问你。”嗅着清雅的香气:“成日家绷着一张脸,欠了你的。” “不知道。”回过身:“昨儿万岁爷发脾气,怎么了?” 一下搂住她:“不闹了?”“嗯。”听着沉稳的心跳缓慢而有力,心也渐渐安稳下来。 “若是御驾亲征,如何?”发肤间铅华不御的馨香沁入心脾。 “呃?”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朝臣们怎么说?” 轻轻抚摸着她的青丝,真的御驾亲征她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宫中内事必须有皇后主持,加之皇子年幼需要母后抚育。如此一来,只怕就是大不同了。只是这样,外朝必定是为乐家父子马首是瞻。不,怎么会有这么拙劣的念头。这样岂不是把一切拱手让人!她即便没有这心,也难保旁人没有这个心思。 “还没跟他们说。”心静了下来:“只怕闹起来比你闹得凶。” 乐晖盈蓦然抬头看着他:“这事可以这样比么?**之事再大也是小事,外朝之事再小也是大事。” “你要是闹得朕心烦,朕就只好对着他们发火了。”蹭着她的发顶:“还好没人知道是你惹的祸。” 伸手掐了他一下:“皇上真要御驾亲征?”多年前二叔战死军中,这一直是父亲心中最大的心病。二哥又常年驻守北疆,在家中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就是边关战事。御驾亲征,千万不要把自己扔在这深宫大内。 “嗯?”为何这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恐惧:“朕有这念头。” “那就把臣妾一并带去。”低声说出这几个字,我不能让自己在这深宫里翘首盼望你的归期,我无法容忍别的女人和我一起等待你的回来。只要与你在一起哪怕风餐露宿,哪怕是来日莫测都是情愿的。只是不要撇下我一个人坐守深宫。 “胡闹。”一下搂紧了她:“朕都没决定去不去,外加上带着你。以为是微服出游?” “若是微服出游,臣妾就不跟着了。省得看见了心烦又跟您闹起来,您也没心思在游龙戏凤了。” “朕在你心里真的就是成天只知道这个?”有点哭笑不得,哪有那么多闲心思来做这个事儿。这是对着你才有这个闲情逸致,那些妃嫔真的只是虚应故事。 打了个呵欠:“是,就知道这个。”一面说一面钻进他怀里睡了。 我这样待你你还是信不过我去,在你心里我只是个帝王而已。只是我想和你说的话,即便是在梦中也不能说与你知道。姗儿,当我看见你在睡梦中依旧带着愁容的时候我的心也不痛快。你的一嗔一笑早已牵动我所有的注意,我却不能专宠你一人。那样只会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把你安置在乾靖宫置于我日夜的关注之下,纵然有私心也是保全你在这十月中的不受损伤。一旦有一****出了这乾靖宫,就是你我分别之期。帝后夫妻,能这样实属不易。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爱而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如今,这外有强敌压境内有权臣掣肘。你是权臣之女正位中宫,我不得不防。你若想到将来皇位属于你我之子,也不该恨我。我毕竟不是为了旁的不相干的女人在伤害你,一切只是为了这江山。 “娘娘,舒贵妃临盆之期快到了。”敬事房的赵忠捧着红册子跟在凌恪后面进了乾靖宫。凌恪只是行了个虚礼,就被乐晖盈安排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有什么讲究?”乐晖盈看着赵忠:“本宫不知道这些事,特意叫你来问清楚。” 赵忠磕了个头:“回娘娘的话,这个贵妃分娩是有很多事情的。只是因为贵妃生母去世,原本有生母进宫陪伴的恩典便省去了。按照祖制,妃嫔生产皇后应该莅临看着皇子皇女出世。可是娘娘也是有孕之身,理应禁三房。所以只有派一位娘娘去守着。” “一定要是生育过的么?”心底盘算着,娴妃去说实话不放心。那个徐沁与贵妃同住一宫,应该是她去。只是这个人叫人不安心,说到底还是不想舒贵妃出事。 “这倒不必。”赵忠回道:“只是要去陪伴贵妃,给贵妃一个援助而已。” “容本宫想想再说。”乐晖盈点头,复又看向凌恪:“院正,这几日贵妃脉象如何?” “已比前些时候安稳多了,腹中的小公主也很好。”凌恪笑道:“待微臣为娘娘请脉。” 乐晖盈依言伸出手搁在软枕上,凌恪当着太监宫女的面给她悉心诊脉。“娘娘这两天胃口如何?” “还好,就是老想吃些古古怪怪的东西。御膳房和小厨房都被折腾得够呛。”乐晖盈掩嘴笑道。 “哦,这倒无妨。”凌恪笑笑:“天气渐热,瓜果多了起来。有些东西少吃为上。” 乐晖盈点头:“您瞧,我这周围这些人全是盯着我每日起居的。虽然是可以吃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至多不过三匙就有人来抢我手里的牙箸和羹匙了。” 赵玉跟赵初两个人站在一边,脸上尴尬不已。皇后这时候跟人抱怨起来就跟个小孩子似地,要是这些话被皇帝听到只怕又是脸黑黑了。不过皇后一向在皇上面前是言笑无忌的,说什么皇上都没意见。想来也觉得奇怪,万岁爷那么个性子怎么就是跟皇后这么合榫。 “娘娘,这是新制的乌梅。理气化痰,用来熬酸梅汤最适宜不过。”凌恪把自己新制的乌梅递给乐晖盈身边的莫颜:“娘娘可以多喝酸梅汤,这些时候应该多多吃些养心的东西。不论是对娘娘还是对小皇子都大有益处。” “嗯,我知道了。”乐晖盈看着赵忠一脸苦相:“赵忠,有什么你就说出来。总是憋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岁爷和本宫怎么为难你了。” 赵玉憋着笑,赵忠从来就是一副苦相,原本打算把他安排到御前的差使,怕皇帝看见这样子心烦才让他去的敬事房。每逢皇帝临幸赐药嫔妃都是他出面,不少新入宫的宫嫔看见他都有些腻味。原本一件莫大的好事,就被这样一张脸给搅和了。至于赐药的时候,又是这张脸,就越发心烦。这等于绝掉一些人往上爬的心思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这张脸自来就是这个样子。万岁爷想了很多法子都没让奴婢改过来,前次还要奴婢整天对着一匣子银锭子让奴婢笑。结果眼睛都瞪直了还是笑不出来,万岁爷后来恼了也就不搭理奴婢了。原指望那匣银锭子会赏给奴婢的,没赏下来奴婢越发苦着脸了。”赵忠苦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乐晖盈掌不住笑起来,凌恪坐在一边笑得花白胡子乱颤。莫颜和榛遐两个人笑得直叫肚子疼,也不顾乐晖盈坐在上面。赵初和赵玉倒是经历过这件事还忍得住,只是憋红着脸看着赵忠。
笑了一会儿,乐晖盈道:“若是那一匣银锭子全赏给你,你是不是就改了这脸色?” “奴婢不知道。”赵忠依旧苦着脸:“万岁爷说从不指望看见奴婢这张脸会笑。”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乐晖盈反倒不忍心排揎他:“这么着吧,本宫赏你银锭子。倒不是为了指望你笑或是改了脸色,这么些日子跑前跑后总要你用心。贵妃要临盆了,别出漏子。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婢谢娘娘。”赵忠赶紧磕头。 “别忙,本宫有话问你。”乐晖盈眼锋扫视了周围一番,莫颜和榛遐会意赶紧把外面当差的小宫女打发到了寝殿外听不见里面说话的地方。赵玉和赵初熟练地守住门口窗下不许人靠近。 “如今当着凌院正的面,本宫问你一件事。你要据实回复本宫的问话,若有一句是假的这个差使你就不用干了。”乐晖盈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凌恪。 “是,奴婢不敢瞒哄娘娘。”赵忠暗自拭了把汗,自己知道的事儿不少只是不知道皇后会问起什么来。 乐晖盈敛住笑:“前些时候贵妃见红,这七八月的身孕还有这么一说必是出了缘故。本宫听说是有人给贵妃用了不该用的东西,你是敬事房总管这件事总瞒不过你去。用的是什么东西,谁用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档子事过去也就算了。皇帝不曾追究是最好,这回怎么是皇后来问起这个来了。赵忠拭了把汗:“娘娘,这件事是太医院一位刚入职的太医经手。误下了活血化瘀的药,幸而贵妃娘娘只服了半盏就停了。没有铸成大错。” “刚入职的太医?!”凌恪拈着须:“刚入职的太医不可能进得了内宫,别提给有妊的贵妃诊脉了。” “院正大人,有时候是不需要当面诊脉的。只要说出症候也可下方子,说出症候便不用入宫禁,也不用主子当面交代,下人出面即可。”赵忠迟疑半晌说道。 望了凌恪一眼,乐晖盈沉思半晌:“没有诊脉,症候如何准得了?这下的药又如何诊病?倘或就这样殒皇子,是谁也担当不起的事情。” “皇后,这件事老臣倒是没听过。只是说若是宫人小恙,是有成药可以暂时用上的。至于诊脉之事,无人敢这样开方子。”凌恪被乐晖盈一句话提醒了,这个下药的人正是要殒皇子。贵妃如此,皇后也是如此。皇帝尚无子嗣,谁生下皇子对生子的人说是莫大的喜事,而别人最大的威胁。 “这件事皇上那儿还不知道,能瞒多久要看你们的福分。”乐晖盈望着赵忠:“你和赵希说清楚,这宫里保不齐就有这样包藏祸心的人。皇上子嗣艰难,这事丝毫不能出乱子。”“奴婢这就去和赵希说清楚。”赵忠行礼后退了出去。 “您怎么看?”赵忠退了出去,乐晖盈看着凌恪:“如此说,真有这样开方子的?” “老臣翻阅了这几年太医院的脉案,没有看到这样的案底。”凌恪想着这件事越发觉得内情可怖,能够自由出入太医院还能与嫔妃内宫相勾结,实可以害命于无形之中还不被人所察觉。 “这人要真是被查出来,实是其行可诛其心可诛。”乐晖盈拿起手边的一只玉钏在手指上转动着:“不论如何都要把这人查出来。” 凌恪颔首:“查是要查,只是目前不行。贵妃临盆在即,娘娘的月份渐渐大了。若是此时去查,会起大的风波。于娘娘不利,索性等到皇子出世再行彻查。这些时候,娘娘万事小心,不能丝毫懈怠。老臣也会在暗中查实此事,娘娘放心。” “嗯。”乐晖盈点头,瞬间转了脸色:“您和我父亲都那么大年岁了,怎么还时时夜里出去饮酒?” “两个老头儿闲着没事,不过出去走走,喝酒是有的,没有贪杯。”凌恪看小姑娘半是愠色半是娇嗔:“你爹还不是时时挂记着你,但凡我进宫一趟他是非要问个清楚明白的。” “问便问了,家里那儿喝不到酒偏要出去。”乐晖盈无奈:“我这儿有坛陈年的惠泉酒,您今儿拿了去。晚间和父亲一起喝吧。”想了想:“还有一条上好的云腿,带了过去让府里的厨娘烹出来。您二位也好下酒。” “老头子要是有这么个好女儿,可就享福了。”凌恪起身告辞:“只怕你们家老头儿,又该絮叨老头子了。” “晚间您二位少喝些。”乐晖盈再一次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