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强悍作风
金环恭恭敬敬地答应着,退了出去,耳听得重重的脚步声往后面去了。 阿离才刚张嘴说了声:“可是青云……” 冰娘便冲她摆了摆手,从炕桌上端起茶盅,笑道:“我向来三伏天也是喝guntang的茶,这凉茶倒是不合我的胃口,烦请六meimei叫人重新替我沏一壶热茶来吧。” 说着,便挪到里炕,掀开窗屉,将手里的凉茶顺手便向外一泼。只听“哎呀”一声娇叫,金环抱着脑袋直向外跳出好几步远才尴尬地站定,头发肩膀被泼得精湿,脸上还挂着茶叶梗子,狼狈至极。 “你不是到后头切西瓜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阿离隔着窗子吃惊地看着金环。 “我……我……”金环见冰娘突然说要把青云送给阿离,心中颇有些忐忑,故而先将脚步放得重重地往后头去了,待了一会,又蹑手蹑脚地回来,猫在窗下想听一听壁角,却出其不意被冰娘泼了一头凉茶,当下又惊慌又难堪,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但她向来心思极快,眨眼间便定下神来,反而轻快地走上前,笑嘻嘻道: “奴婢突然想起来,三姑娘吃西瓜好象喜欢在上面撒些盐,就想着回来问一声,不要弄错了。谁知道三姑娘怜惜奴婢跑腿儿热,倒赏了奴婢一碗凉茶喝。” 她这番话说得极是从容,可谓天衣无缝,笑谑中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阿离自然心知肚明,当着冰娘却也不愿意太给她没脸,便只皱着眉头轻斥道: “既是要来问三姑娘,怎么不进屋来?岂有一个下人隔着窗子跟主子说话的道理?太没规矩了,还不快下去。” 金环红了脸,连忙道:“奴婢大意了。这就去。”,边说,边急匆匆地下去换衣裳。切西瓜。 冰娘犹冲着她的背影淡笑道:“幸亏是在你家姑娘的院子,喝的又是凉茶,还好;要在我自己的屋里。按我素日的脾气,这必是一碗guntang的茶赏你了。看你可有福消受?” 金环脚步一滞,羞得脸色通红,只作没听见,一溜烟地飞跑下去了。 阿离也有些难为情,道:“让三姐见笑了。” 冰娘收了笑容,正色道:“这个小丫头,太过机灵了!耳朵太尖。手伸得太长,我素日不爱跟人一处热闹,可她竟连我吃西瓜爱加盐也打听出来了?恐怕连你都不知道吧。机变又快,嘴又讨巧,就看她刚才那两句话,不动声色地就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出来,笑吟吟的竟无一点惧怕之心。这样的下人,若是一身正气的,将来便是主子的左膀右臂;若是心术不正的,只怕日后会养虎成患呢。” 阿离垂下眼帘。微微点了点头。 冰娘叹了口气,瞅着她道:“六meimei也是聪明人,又生来大气,其实都看得明白。就只是太过忠厚重情。心太善,年纪又还小,经的事也少,做不出那等狠绝的事来,终究要吃一两个亏才会长大呢。” 见阿离低头沉思不语的样子,冰娘复又笑道:“我可不是来破坏你们主仆感情的,有些事必得要你自己去经历了,去悟出来才有用。”她抬手将青云招到近前,认真地说道:“这个丫头跟着我十来年了,后宅里的事看得多了,心思也够用。我想让她来帮着你……” 又叹了口气,道:“家里有那么几块不省心的料,没事总想找些事出来;母亲年纪大了,做事开始有些顾头不顾尾,不象前些年那么精明干练了;父亲……实在是太累了,我看着他头上白头发越来越多,真是难过。” 冰娘的面容有些黯然,强笑道:“我走之后,希望六meimei能为家里分分忧,有母亲想不到或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多提着她些。你也是姓曾的女儿,这些事也是你义不容辞的,是不是?放心,母亲那里,我会为你说好话的。” 阿离自进府以来,跟冰娘从未单独说过这么多话,平时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又因冰娘向来不苟言笑,对弟妹们也颇严厉,又是嫡女,阿离对她一向敬而远之,是以两个人并不曾亲近过。今天冰娘突然到访,说了这些肺腑之言,倒让阿离于意外之余心里有些酸酸的,想着初进府时几次被贞娘她们捉弄,都是冰娘为自己解困;她自己马上就要抛别父母,背井离乡地远嫁京城了,前路尚不可知,却还一心地惦记着姐妹和娘家,实在令人动容。 阿离想到这些,不觉从心里热了起来,伸手扯住冰娘的袖子,声音微哽:“三姐一个人去那么远,人生地不熟,又没有亲人在身边嘘寒问暖,也要万事当心。” 冰娘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就这一颦一笑之间,姐妹两个的感情陡然拉近了许多。 就在这时,忽见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丫头,还未站稳,就笑着叫“三姑娘……” 冰娘定睛一瞧,认得是在延熹堂葛氏那里的一个扫地小丫头,不禁有些愕然,道:“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丫头笑得眉眼弯弯,悄声道:“京里熹国公家的世子爷到了呢,正跟老爷和夫人在花厅上品茶说话。听说国公给咱们家光礼物就送来了两大船,现在码头上停着,管家爷们带人搬运去了,可见国公爷是多么看重咱们家,多么看重三姑娘了……” 冰娘听得不耐烦,皱眉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在延熹堂上当差,就跑过来找我说这个?” 那丫头忙乍着胆子笑道:“奴婢远远地瞧见世子爷英武不凡,一表人才,好高的个子,进门都不得不低着头,走起路来地板都咚咚直颤……” 她只顾顺着嘴往下说,忽见冰娘脸沉了下去,不觉吃了一吓,连忙止住话头,低了头嗫嚅道:“奴婢是想着三姑娘听了高兴,就急着来禀报,一时忘了规矩……” 冰娘冷声道:“爷们儿家的事岂是你能说三道四的?什么英武不凡,什么一表人才,这些话就算紧跟着我的丫头们都不敢胡说,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不入等的小丫头不安分守已当你的差,只为了献媚邀功,就巴巴地跑到你不该来的地方,跟我说这些淡话,竟敢还说我听了高兴……我看你是没尝过鲁嬷嬷的板子的滋味吧!” 那小丫头唬得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抖颤颤地连声道:“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三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
冰娘并不为所动,只淡淡道:“板子不挨在身上,不知道皮开rou绽的味道,你是不会真知道错的。青云……” 她扭头就要让青云把她交到鲁嬷嬷手里去,一扭脸看见阿离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便将话咽了下去,只道:“青云把她带下去打两巴掌,再给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讲讲规矩去。” 青云应了一声,把那小丫头带了下去,冰娘便向阿离笑道:“六妹是觉得我太过无情了么?我平素最看不上这等空长着一张嘴,只知献媚邀宠,讨好主子,规矩礼法全然不顾的东西。我现在的脾气其实已经好多了呢,要搁在前两年……” 阿离顿了顿,便低头轻笑道:“jiejie是嫉恶如仇,刚正不弯……若是meimei,有可能会先给几个赏钱安抚一下,再训斥几句以诫下次。毕竟一个不入等的小丫头逾了规矩一盆火地跑过来邀功,也不过就图两个钱的赏罢了。先说她几句,她若稍微聪明些,下次也就不会再犯;如果再犯,再重责也不迟;这样上来就打,兜头一盆冷水泼过去,难保她背地里不起怨愤之心……” 说道这里,便不好意思地笑道:“哎呀,三姐又该笑我软弱,滥好人了……” 冰娘向后一靠,冷声道:“背地里怨愤?不服?那就打到她服为止!还有什么下次呢?” 因看阿离微笑不语,便又自己摇头笑道:“我这个脾气是改不了啦,不如六妹知道假以辞色。六妹如今欠缺的就是年纪和阅历了,以后肯定是比我强的……” 一时金环端了西瓜进来,倒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伺候着,并不再多说一句话;对着青云也是笑脸相迎,满口“jiejie”叫着,十分亲热。 冰娘又和阿离叙了些闲话,便告辞回去了。 陆家派来的人歇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女管事便将熹国公和国公夫人的意思转达给了曾雪槐和葛氏,希望七月中冰娘便能北上,这样到了京城成亲之后便可赶得上在国公府过第一个八月节。 葛氏原来打算留着冰娘在家里过完八月节再上路的,既然陆家希望喜期提前,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况且晚一个月的话,到京里已是深秋,水路上又湿又冷,又怕冰娘禁不住。因此左思右想之下,便只得应了。想到爱女在家里的时间又缩短了一个月,两个月后便从此南北相隔,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不禁黯然神伤。 陆家两位管家得到了曾家的首肯后倒是长出了一口气。使命既完,便兴高采烈地打发了几个精干的随从,立刻先行回京复命,请国公夫人安排一应迎娶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