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贺礼
金环想起那婆子说的话,便将那玩偶转过身去,果然见其背后有一个小小的机括,似是白铁制成,小小的很是精致。 金环扳住那机括转了两圈,再松开手,却见那西洋玩偶忽然在镜面上旋转起来。两只手臂也上下摇动,裙裾飘飘,舞姿灵动;小盒子里同时传出一阵细碎而清脆的乐声,叮叮咚咚的似在给那玩偶伴奏。 阿离和金环突然见那玩偶动了起来,俱吓了一跳;等到看着“她”随着乐声翩翩起舞的样子,不觉又是惊讶又是新鲜,连忙将那小盒子拿起来,里里外外找寻了一遍,也没参透其中的秘密。 待到那乐声渐渐慢了下去,终至消失,那玩偶便也慢慢停止了转动。 金环却是大感兴趣,连忙又去拧那机括,连着玩了几遍,方拍手笑道:“好玩好玩,这西洋的玩意儿就是精巧有趣,倒有些象咱们的那“走马灯”。只不过咱们那灯笼却不会奏乐。对了,这东西还有一个名字,叫……咦?叫什么来着?” 阿离笑道:“叫“八音盒”吧?我在三姐那里见过这么一个,听说贵得很。小心收起来吧,可别玩坏了。” 金环忽然叹了口气,眼神中露出几分悠然神往,轻轻微笑道:“姑娘真是好命,能碰到李家三爷这么心细又体贴的人。就算别的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和这个比起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边说,边将那八音盒小心翼翼地盖好。郑重其事地两手捧着,收到阿离的妆匣里去了。 阿离虽没言语。心里倒也微微一动。 又过了一天,阿离便觉得比头一天更恢复得好了。发热已完全退了下去,除了还有些头痛鼻塞流鼻涕,身上还有些发软以外,已经没有大碍了。 念北恢复得也快,第二天便闹着要来看阿离。葛氏挂念着儿子,也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和李夫人两个怕他再伤了风,百般地不许。哄了好久这才作罢。 但念北还是将自己这里好吃好玩的装了一大包,命一个小丫头给阿离送了过去。还亲笔画了一幅画:一个少爷模样的男孩子趴在一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上面。嘴里墨汁纷飞,很是痛苦的样子。下面还附一行小字:我吐了,六姐吐了没有? 阿离看得一头雾水,不解地自语道:“吐什么?” 那被差来送东西的小丫头笑得咯咯的,好容易才止住笑,连忙屈膝福了几福,眼睛瞅着脚尖,细声道: “就是前日府上二少爷落水后。不是被救起来了吗?后来我们家三爷让人拿了口大锅倒扣在地上。把二少爷架着趴在锅底上,吐出来好些泥水……” 阿离听得胆战心惊,当着那小丫头不好问。只含糊了几句,待把她打发走后,才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金环:“我……不会也这么吐了一通吧?” 金环无奈地皱眉,点头,眼中满是同情之色。 阿离“啊”了一声,不由自主便咬住了手指。呆了一会方不甘心地又问:“也……趴在大锅上?” 金环瞅着她,继续深深地点头。 阿离跌坐在椅上,苦恼地绞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喃喃道:“那也……太狼狈,太不堪了吧?那李家三公子……也看见了?” 金环“唉”了一声,叹道:“就是三爷想出来的法子,您说他能没看见吗?” 阿离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咬着唇不吭声了。半晌方低低地嘟哝了一句:“讨厌,寒碜死了……” 曾家的几位姑娘回到府里,第二日也都各自遣了自己的丫头又来李府问候念北几人,顺便捡了各人素日爱吃的东西送了来。 阿离这里也收了不少礼物,唯独不见世子陈晖遣人来问候一声。阿离知道他高门贵公子的脾气,这次又犯了这么大的错,连累得别人差点送掉性命,心下必是羞窘不堪,故而不好意思露面了,因此心里也并不在意。 第三日正是正月初九,阿离的生日。 这一日阿离觉得身上几乎就没有什么不适了,本想跟李夫人辞行,回府去的。怎奈李夫人百般不允,只笑着说: “那日不是说好了,我要替你做生日么?各色都齐备了;我们家里养着的小戏班子为了这事,这两日忙忙地新排了一出小戏,都预备在那里了。六姑娘反而倒要走?这个断乎不能依你。” 阿离见她如此,只得作罢,心里倒有几分惴惴不安起来,觉得太过隆重了。 李夫人又与她商议,看是不是应该把葛氏请来。 阿离却不愿意。 初进曾府的时候,关于生辰这些琐事,阎mama都一一询问过,葛氏不可能不知道。可眼见着已经过完了年,来李府作客这天都已是正月初七了,葛氏却并没有露出半点要为她庆贺生辰的意思。这时候却要上赶着特特地跑去请她,实在是没趣。况且还是在别人家里,更觉尴尬。 索性根本就当没有这回事,在李府里躲过去算了。况且现在心里对葛氏已存了芥蒂,看见她就有种异样之感,这样特殊的日子,更不想见到她。 李夫人很善解人意,从眼神里便猜透了阿离的难言之隐,立刻便微笑道:“那就谁都不请,就咱们娘几个关起门来自己过!” 谁知初九日这天一早起来,阿离便收到了曾府里送来的第一份贺礼。 贺礼是娴娘遣了她的乳母送来的:一对老坑翡翠镯子。一望便知是上等好玉,一定价格不菲。 “上回在太太办的赏梅宴上,我们八小姐看见您腕上戴的那只镯子都破损了,心里挺不好受的,跟我念叨了好几回了,说“我过生日时,就只有六姐送了我一只精致的荷包;现在六姐也快过生日了,我却实在没什么好送她的。真想送她一只好镯子,把那只破的替换下来,可惜我太穷了,置办不起。” 娴娘的乳母原样儿向阿离学着娴娘的话,一时感慨万千,忍不住抬手拭了一下眼角,复又展颜笑道:“谁知道世间机缘的事真是难说,如今我们姑娘竟然成了郡主,这真是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昨日她便差了府里的买办,到宝镜楼捡着这最贵重的镯子置办了一对,今儿一大早就命奴婢给六姑娘贺寿来了。”
说着,便伏身在地上,笑道:“六姑娘今儿是寿星,老奴给您磕一个,祝您福寿绵长啊。”说着,当真要向阿离叩下头去。 阿离连忙拉住她,笑道:“mama要折死我了。您是八妹的乳母,论理我也要叫您一声mama呢,您的头我可受不住”。因接了那对镯子,低头轻轻摩挲了好一会,方含笑向乳母道:“八妹是个有心的,我竟不知道,她是何时知道了我的生日的。mama回去替我多谢她。” 边说,边命金环给乳母看座,上茶,打赏。 金环上前接了那对镯子,随意瞅了一眼,便皮里阳秋地淡笑道:“八小姐如今果然财大气粗了!有钱就是好啊,这么好的东西,如今说买就买,眼睛都不眨一下了。” 阿离便瞪了她一眼。 乳母并不知“落水”事件的底细,对金环的讥诮自然也没听出来,还以为她不过就是对娴娘平步青云很是羡慕罢了,因又笑道:“其实我们姑娘之前也早悄悄地给六姑娘准备下贺礼了,只是她说自己活计粗糙,如今有这对镯子比着,越发拿不出手来了……” “哦?是什么?”阿离挑眉笑道。 乳母从怀里掏出一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布包,打开来,从内取出一方大红厚实地棉布套子,扁圆的,面子上绣着“喜鹊登梅”的花样。绣工虽不够精细,但一针一针的也足见下了一番工夫。 “这是……汤婆子外头的套子?”阿离两手接了过来,凝视着上面的图案,红底白梅,枝上站着两只喜鹊,说不出的喜庆。 “是啊,就这么一幅图,我们八小姐足足地绣了一个月呢!本来不想拿出来的,怕您说她“如今富贵了,倒拿这么个不值钱的粗东西来糊弄人”,还是我说她“绣了那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完工的,白收着岂不可惜?好歹是个心意”,八小姐这才勉强让我一并送了来的。” 阿离沉默了好一会,方抬起头,微笑道:“mama回去替我向你们姑娘道谢,就说东西我收到了,非常喜欢。” 乳母答应着,喝了一盅茶,便告辞而去。 这里金环将东西收好,嘟哝着向阿离道:“真是看不透这八小姐是真心还是假意了。若是真心吧,她又怎么会对姑娘做出那样的事来?若是假意呢,这演戏就演得太象了些!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阿离默然了一会,深深吸了口气,便将那棉布套子展开,亲手套在了自己床上那只汤婆子外面 正在这时,有个丫头笑吟吟地走了来,向阿离恭声道:“世子爷打发奴婢给六姑娘送贺礼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