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正名(三更)
嘉乐堂里,邓瑨与范氏同样一身崭新,相对坐在厅里谈笑,男俊女娇,好一对神仙眷侣。青歌和虎子并肩走进厅中,向两人行礼。 “自家人,不用多礼,先坐吧。”邓瑨笑着让两人在下首坐了,“今日春宴请的都是锦州世家富户和文士名流,不过你们也无需太过在意。一会儿宴席时男宾女眷分开,青歌你就跟着昕燕,青云便随我一起。其他时间自便就好。” 青歌和虎子应了,四人又坐了一会儿,便有宾客到了。 邓瑨只请了十几户人家,不过来得人可着实不少。邓家在锦州的确是顶尖的人家,被邀请到的没有不来的,而且一户最少也会来六七人。 这些人家能入得邓大公子法眼,又岂同一般?或者朝中有强大靠山,或者在本地影响力极大,在锦州这一方地界上都是跺跺脚能震一块儿的人物。来之前他们便已打听清楚了邓家突然宴请的原因,都携了女眷前来。 这些女人打扮得都很精心,不过满头珠翠通身环佩却是少不得,而且几乎都抹了厚厚的香粉,涂着各种香味的顶级头油。这些味道单独闻或许极好,可混在一起之后,就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青歌跟着范氏招呼这些女眷,笑得脸都僵了,眼睛被一片金玉珍宝的光辉耀花,鼻间各种香味一波接一波,耳中满是夸张虚伪的赞誉,感觉脑袋都麻呆了。 “这位一定是邓大公子新近认的义妹了吧?啧啧,这相貌人才,便是京城中的豪门小姐也不过如此了!”又一名绫罗光鲜珠翠闪闪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拉着青歌一通猛赞。她长得其时也算得漂亮,只是粉厚了点儿,一说话就下雪般簌簌往下掉。 青歌保持着标准的微笑,不紧不慢的见过礼,正要如之前那般随便应付几句打发掉,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妇人身后一名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少女。 朱翠娘原本正在迟疑,见这位邓府新小姐看到自己眼中的惊讶,终于肯定她就是曾在自己家寄住过的便宜表妹,忍不住惊呼道:“夏青歌!怎么是你?” 在场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那名之前和青歌攀谈的中年贵妇眼珠一转,笑道:“怎么,翠娘认得夏小姐?哈哈,这可不就是缘分嘛!咱们可得好好叙叙才是!” 青歌矜持一笑,并不接话,朱翠娘却几乎红了眼。 “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 朱翠娘是在二月里进的吴家门,因为只是没什么地位的小妾,所以只是一顶青呢小轿从角门抬进便罢。之前朱翠娘沉浸在于梦中情郎终成眷属的美好幻想中,加之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便也还不觉得如何。可渐渐的,见识到吴家正经主子们的排场,受了几次轻慢之后,她也生出了一些别的念头。可是进门不到一个月,三月间,吴超就与锦州另一富户费家嫡出小姐正式订了亲,只等明年费小姐及笄便迎娶过门。而在这之前,如朱翠娘这般名分未定的小妾和通房丫鬟,是没有资格受孕生育的。在吴家,朱翠娘的地位还不如一名大丫鬟。就连这次,若不是吴超提出,她也是没资格来的。 可是站在最后头行礼拜见后,却发现那受礼之人竟是昔日尚不如己的乡下丫头,这叫朱翠娘如何平静得下来? 分明,她就是不如我的啊!凭什么她能成为受人追捧的豪门小姐,而自己竟要对她低声下气? “夏青歌,你一定是冒充的吧!你分明只是甘家村一个没爹疼的拖油瓶,怎么会是邓家小姐!”朱翠娘越说越兴奋,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若是自己揭穿了她,岂非立下大功? 吴李氏见朱翠娘如此口无遮拦,一旁邓府女主人范氏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忙扳了脸打断她道:“够了,翠娘!你给我闭嘴一边儿去。” 朱翠娘犹自沉醉在自己美好的幻想中,不知自己已犯了大忌,忙忙的对吴李氏邀功道:“大嫂,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认得她,她娘就是改嫁给我舅舅的,真的!” 范氏冷哼一声,缓步走到青歌身旁,道:“吴大奶奶,这是你们府上新娶的哪位夫人啊?怎的如此行止无状,妄议他人家事?” 从青歌进入邓府以来,范氏对她都没有多少好感。但是邓瑨很欣赏她,她送去补气血的汤粥也确实颇有效果,范氏心里还是承她情的。而且这次邓家举办的宴会,主要目的便是正式介绍青歌——邓府的新小姐。这个时候,任何对青歌的挑衅,便是对邓家的挑衅。
吴李氏也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心中一阵着急,也顾不得其他,上前两步扬手一巴掌甩去,厉声道:“翠娘,你莫非是魔怔了?便是在吴家,何时有你说话的地儿!你是什么身份难道自己忘记了?我可当不起你一声大嫂!” “可是……”朱翠娘被这一巴掌打断白日梦,还有些懵懂,捂着脸还想辩解。吴李氏却不给她再多话的机会,直接让两个力大的婆子进来将她堵了嘴拖下去。再让她多说几句,岂不是要带累吴家得罪邓家?阿超也正是的,怎么就想起要带这么个惹祸精来! 青歌静待朱翠娘被带走,上前一步,抬起水盈盈含泪的眼,满脸委屈羞愤,盈盈福身拜下,哽咽道:“青歌出身贫寒,幸得大哥大嫂仁厚不弃,认作义妹。大恩难谢,青歌已是羞愧,如今又让大哥大嫂、乃至整个邓府因我之故蒙羞。青歌无颜以对,还请大哥大嫂逐我出府,免得再生事端。” 范氏忙上前扶起她,怜惜的拍了拍她的小手,道:“青歌meimei千万不要如此。出身不可择,多少王侯将相、名士英雄亦出身贫寒。meimei清雅聪慧,德貌出众,我与夫君都是真心喜爱你才认你做义妹的。若因那无知之人几句话,你便自弃,却是置我与夫君厚望于何?” 在场贵妇小姐纷纷出声应和,有的是出自真心,有的却未必。 青歌顺势起身,捏着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哀声道:“大嫂所训极是,青歌一定谨记心中。只是,青歌生父早亡,娘亲迫于生计,为了抚养我长大成人,才不得已改嫁他人,却因此受人鄙薄。如此慈母之情,青歌一辈子也还不清。” 借此机会,青歌很想为母亲正名,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周围众人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