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驾前
今天早朝结束得特别早,很多大臣从午门出来,直奔报国寺。 皇帝回到御书房,看了两封奏章,眼前晃来晃去的全是杨芊。她在襁褓中,抱她那软绵绵轻飘飘的感觉,好象就在昨天。稍大些,她拉着自己捉迷藏,那张小脸,真是灿烂啊。眨眼间,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懂得恭敬向自己行礼,行礼后,又向自己扮鬼脸。 接到她失踪的奏章,那种心痛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 可是她竟不能找到,找到的,竟是她的尸体。据报,只用一张草席粗粗卷着。 他的手“嘭”的一声地拍在御案上,一旁侍立的大太监喻澄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跪下。 “皇后还没回来?”好在这时皇帝开口。 “是。想必与小郡主多多话别,威武王爷伤心过度,皇后娘娘安慰也是情理之中。”喻澄站直了弯下的腿,恭敬地道。 皇帝推开奏章站起来,道:“去御花园。” 皇帝心情烦躁心情不好会去御花园走走,有时叫上皇后一起,夫妻俩边走边聊。现在皇后出宫未归,皇帝独自一人健步如飞,一众宫娥太监气喘吁吁在后跟着。 “皇上,皇上……”一个老太监飞奔而来。 怎么在皇上跟前大呼小叫?喻澄脸有不愉之色。 皇帝却停下脚步,道:“皇后回来了?” 来人是坤宁宫太监总管邹末,跟随皇后凤驾驾临报国寺。 邹末弯腰大喘气,不敢不答皇帝的话,可是他实在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点头。皇帝倒也没有责怪,静候他喘过气,才问:“发生什么事?” 从宫门飞奔到这儿,这把老骨头可真受不了。邹末稍稍理顺了气,赶忙把在灵堂前发生的一幕细细禀了。当时他也在场侍候的。 芮夫人一句话,听得皇帝眼前一亮。是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事。转念一想,这事他开口也不合适,好在芮夫人有心。 “皇后娘娘让老奴急速禀报皇上。皇上心里也好有个底。”邹末松了口气。可算说完了。 “对对对。”皇帝连连点头,道:“皇后想得周到。” 他略一沉吟,依然在御花园散步。这回。是真的散步了,慢慢盘算怎么以权谋私,把叶夫人给堵回去,以后怎么好好感谢芮夫人,怎么提拔苏玮。 先帝时,苏玮小小年纪已极得先帝赏识。他登基,重用苏玮,只是觉得他有才干,办事稳妥。可没有因为他是自己堂妹婿。可是现在可不一样,如此一来,皇家就欠苏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了。 “得好好补补他。”皇帝暗暗道。 才绕了这一片花圃,已有太监禀报:“皇后娘娘、威武王爷、叶夫人、楚国公求见圣驾。” 来了。胸有成竹的皇帝道:“传,御花园见驾。” 圣驾摆在御花园观海亭,这儿地势开阔。园中景致尽收眼底,平时妃嫔们喜在这儿赏景。 皇帝登高望远,很快瞧见在太监引领下一行人快步而来。皇后与皇叔在前,叶夫人兄妹在后,双方相隔好几丈。 行得近了。几人也望见了观海亭上身着明黄色常服的皇帝。皇后向威武王爷点了点头,两人默契一笑。 叶征腿有些发软,低声道:“这样子好吗?” 在威武王爷面前还能吼一两句,在皇帝面前,他哪里有这胆子?再想使了人情,走了皇帝身边太监华公公的门路,也没能进一趟宫,现在好容易见着了,总得争取个印象分,跟皇帝死嗑?他得有这个胆才行呀。 叶夫人怒其不争,压低声音道:“你为黛儿想过吗?” 如果不是为了叶黛儿,她会这么拼命?儿子娶谁家女儿,她还不是一样做她的婆婆?准许小郡主下葬,于苏家可是大有好处的。 进观海亭,参拜了皇帝。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道:“御花园中不用拘礼,都坐吧。” 自有小太监搬了圆凳过来。 威武王爷屁股才一沾圆凳,又跪下,道:“芊儿年方十六,不幸早夭,臣悲痛欲绝,已想护送灵枢回封地后随她而去。” 皇帝下座亲自扶起,道:“皇叔万万不可如此。芊儿遭此不幸,朕也心痛难言,还请皇叔保重贵体,扶助朕治理江山,以保祖宗基业。” 威武王爷拭泪道:“臣实在是不想苟活于人世了。” “皇上,”这时轮到皇后出场了:“皇上恩泽四海,德被天下。灵堂上,芮老夫人亲口对臣妾言道,愿求芊儿玉体葬于徐国公府祖坟。” 你们就演吧。叶夫人在皇帝跟前不敢发火,只有翻白眼的份儿。 “当真?”皇帝马上丢下威武王爷,对叶夫人道:“朕虽是当今天子,也是芊儿堂兄,如此,你我两家自此世代成为至亲了。”吩咐:“快传精致点心款待亲家母。” “且慢。”叶夫人曲膝行礼道:“皇上有所不知,臣妾婆婆事先并未与臣妾商量,这事,臣妾不同意。” 她倒直接,不绕弯子,不找借口。 皇帝、皇后、威武王爷三人怔怔望她。然后,皇帝道:“你我两家早已订亲,父母之言,婚妁之命,又互换信物,难道夫人现在想反悔?” 叶夫人牛脾气发作,死不低头,道:“人死万事休,求皇上收回亲命。” 一年多来,叶夫人老找皇后嘀咕,求自己下旨退了这门亲事,皇帝何曾不知。他只是不知道叶夫人为什么对这门亲事如此不满意。他曾以密旨问过威武王爷,威武王爷坚持不退亲,所以他才让皇后转告叶夫人,让她再等两年。 “如果朕非要结这门亲呢?”他也火了。 叶征在后拉meimei衣袖,意思让她态度缓和些,别触怒皇帝,到时小命难保。叶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 “臣妾宁死不从。”叶夫人梗着脖子道。 这可难办了,她可是苏玮生母,难不成真杀了她?那有杀人母亲,又和人做亲的道理。 皇后额头的汗涮的就下来了。 “哈哈哈,”皇帝突然大笑,道:“宣芮老夫人。”又招呼叶夫人:“起来起来,今天不论君臣,自家亲戚,不用多礼。”
叶征只觉后背湿透。自己这个meimei,从小脾气臭,到老也改不了。 传口谕的太监很快接了芮夫人进宫。 芮夫人把对皇后说的话再说一遍,然后教训叶夫人,道:“你这孩子真是太不像话了,因为我一时疏忽,没先跟你说一声,就闹到皇上跟前来。知道的人说你使小性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婆媳不和呢。好在皇上仁慈,没有降罪。” 叶夫人嗓子眼又是一甜,她再次把血咽下去,咬牙道:“婆婆,我是为玮儿着想。” 芮夫人道:“玮儿自小与小郡主玩得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他自是愿意的。” 这么多人闹来闹去,正主儿却成了透明人。说来好笑,却很正常。 皇帝想以势逼人,也不能落人口实,总得做到表面光。他马上让人去传苏玮。 报国寺里乱糟糟的,灵堂前却安安静静,只有威武王府的婢女胆战心惊守在角落里,时不时地望望外面的阳光。 苏玮静静站在楠木棺材前,女尸的遗容已修饰过,头发盘起发髻,满头珠翠,身周摆满陪葬品。 眉目依旧不可辩。 一滴泪,滴在女尸隆重的丧服领口上。一滴,又一滴…… 苏玮的泪很快打湿了女尸领口那一片衣服。 若水、若尘互打了一阵手势,最后还是若水不忍心,缓步上前,轻声唤道:“国公爷。” 若尘体贴地递上锦帕。 苏玮俯在棺沿上,无声流泪。 “国公爷,你这样,小郡主看了会很难爱的。她,她会不放心,会,会,”若水努力在脑中搜寻词汇劝息,一时情急之下,不知怎么说好,不由向若尘投去求助的眼神。 若尘急中生智,接下去道:“会误了投胎的时辰,不能投到一户好人家。” 苏玮一凛。他征战沙场也有几年,杀的人多了,见的死人也多了,本不信投胎往生一说。只是这时关心则乱,着实希望她能往前极乐。 见苏玮慢慢止住了哭,脸上泪痕纵横,若尘把锦帕放在苏玮掌心。 眼睫毛上沾满了泪,苏玮眼中的小郡主,水雾朦胧一片。 若水已示意后面的小厮打水来,侍候国公爷洗漱。在灵堂大哭,传出去可是会坠了国公爷的威风呢。 国公爷在小厮们心目中,何止是英雄,那是神一般的存在。陡然见他失此失态大哭,他们呆住了。直到若水向最近的人猛使眼色,他才醒觉,撒腿往灵堂外跑。 苏玮胡乱擦了把脸,凝神看向小郡主面目模糊的脸。她在生,该是何等的神韵啊。 目光从脸移到颈间,苏玮突然脸色大变。一只右手快速无伦探向棺中,摸向女尸领口。 “国公爷!”若水、若尘同时大叫。威武王府的管家李向可还在场呢,这……这…… 果然,一直静观苏玮哭泣的李向,这时踏步上前。 “玉坠呢?”苏玮直问到李向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