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长孙氏
颜舜华携芸香离开钱府，到了摆脱了沈府人的视线后，芸香打量左右望望无人，便压低了声音冲颜舜华道：“那钱家少奶奶其实与我们颜家是有些渊源的……” “这话要从何说起？”颜舜华瞥了一眼芸香，若是这个身子的主真的认识钱家少奶奶，那么适才在见钱家少奶奶时便会脑海中有印象才是，可是明明却是一点记忆也没，她皱皱眉，“我怎么不记得？” 芸香笑起来，“难道玉娘忘了以前我在府里与谁最厚？” 颜舜华一愣，脑海里便浮出一个留着双髻，眉眼机灵的丫鬟来。根据自动浮出的记忆得知，那名丫鬟名唤积雪，也是草药名，听着很冷，人却是热情，除了关心府上人家的正常生活，也甚为关心众人明面下的小九九，府上哪个仆妇多吃了碗米饭？哪个小厮多看了哪个丫鬟一眼？家里的猫夜里叫了几回春？谁的窗子破了个洞……积雪都是如数家珍，熟悉的不得了。为着她这样，尉迟氏心中对积雪是多为不满的，私下里也说过很多次，不过也只是私下里，明里倒是不曾撵出去，甚至连重话都没冲积雪说过。 尉迟氏这么给积雪面子，冲的也是积雪伺候的人——颜家少奶奶长孙氏。说起来，颜舜华原本是有个哥哥的，名唤颜玉生，字驰骋。只是颜舜华这名哥哥一向爱好舞刀弄枪，结交江湖人士，自九岁那年跟了父亲颜从远来到南朝，就一直心中闷闷不乐，嫌南朝人说话太文腐，吃的东西太精致，南朝的女人又多是说话如蚊咛，不落落大方，便时常幻想着长大后能独闯天下。可怜颜从远虽宠爱颜舜华，却也在意就这么一个儿子，指望着他传宗接代，平日拘束的少，又加上尉迟氏宠溺，硬是将颜驰骋练就了特立独行的性格。 颜舜华的这个嫂嫂长孙氏便是颜驰骋混迹江湖的收获。颜驰骋年满十四时，结交了一位江湖侠客，学了皮毛功夫，自此便以为天下无敌了，十五岁起便仗剑走江湖，一年里倒是难得回家一次，颜家曾派了无数仆人前去寻找，只是身无长技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寻得找颜驰骋的踪迹。尉迟氏便时时哭，天天盼着儿子归来，颜从远看了儿子一连几年都是不着性，便渐渐冷了心，只想着为他寻门好亲事，指望着婚姻、妻子能困住颜驰骋的心，本也是在南朝为他寻了个百里挑一的亲事，谁知等颜驰骋回来，却是带了名北朝穿着胡靴、爽朗俏丽的江湖女儿回来…… 那名江湖儿女不用说便是颜舜华的嫂嫂，颜家的少奶奶长孙氏，尉迟氏本是看不惯这样“自由恋爱”的，又因了颜驰骋说长孙氏怀了他的骨rou，便愈发的觉得长孙氏竟然在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下竟然做出野合这种事，心中更是轻视长孙氏，又嫌她是鲜卑人，便执意不退了原先说定的亲事，只同意让长孙氏做妾。谁知长孙氏竟是个强势的，竟是当场抽开腰间别着的九节神鞭，痛抽颜驰骋，只把尉迟氏看的目瞪口呆，气愤异常…… 颜驰骋却是乐呵呵的一直笑，还口里不断调戏长孙氏，称道：“娘子打不着……”“娘子打不着……”…… 颜从远在一旁冷言旁观，良久叹口气，说道——“一物降一物！”自此一锤定音退了原先选好的南朝这块的亲事，将长孙氏用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迎进了门，闹剧才算结束，可是长孙氏那边的亲眷至始至终都没露过面。 后来，颜驰骋与长孙氏成了亲后，也确实难得在家中呆了两个月，期间还跃跃欲试的要教颜舜华江湖武功，却是在尉迟氏的严加呵斥下给止住了。只是后来颜驰骋总究因性子已经野了，两个月后留了字，让长孙氏在家中好生安胎，他自己便又一次仗剑行江湖了，只是这一走，却再无了消息…… 长孙氏撕了那纸条，却对颜家二老言明说是已经厌倦了江湖，愿意常呆家中侍奉二老，颜从远喜不自禁，尉迟氏却是战战兢兢，因了又惧怕长孙氏腰中别着的九节神鞭，亦不敢说什么。谁知长孙氏说到做到，第二日便换下了江湖儿女的衣服，改为寻常妇人的打扮，又主动学规矩、学下厨、待人和气，侍奉颜从远与尉迟氏也用心就连对小姑子颜舜华也是十分真诚。尉迟氏便无话可说，后来又因儿子迟迟不归，反倒觉得亏欠长孙氏，又指望长孙氏为颜家传宗接代，遂对长孙氏也越来越好，也是一家婆媳一家欢。 只是这一家欢只持续到了一年前，颜家出事时，正是长孙氏怀胎八月之际，颜从远自下狱，心中便料难逃，早早的托人暗中吩咐尉迟氏提前将长孙氏送走，长孙氏当时很是痛哭了一场，说要与颜家共存亡，却被尉迟氏训斥了一顿，她方意识到自己怀着颜家骨rou，责任重大，在一名可靠的颜家仆人的护送下，提前连夜携了贴身婢女积雪逃往北朝去了…… 长孙氏走的第二天，便有钦差到了颜家…… **************************************************** 颜舜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歪歪头：“你说的是积雪吧？” 芸香便快活的点头，又道：“积雪那丫头一向仗着有些花拳绣腿，对府里别的丫鬟都看不过眼，只对我另眼相看，只可惜我没练武的天赋，不然如今也能保护干娘与玉娘了……” 积雪没来到颜家前，曾经在军中人家伺候过，耳濡目染也会些拳脚，因为惯常爱说嘴，便被主人家撵了去。尉迟氏从牙婆子带来的众多女孩中，一眼挑中了积雪，指给长孙氏做婢女。积雪从府中人嘴里打听到长孙氏是不世出的江湖高手，也很是骄傲能侍奉长孙氏，谁知到了长孙氏身边才发现长孙氏已经是个规规矩矩的妇人了……积雪私底下一度感到很是遗憾…… 不过长孙氏虽已经不再弄刀舞枪，却是对积雪很为看重，又特地提拔了她为大丫头，让积雪自命不凡，因为侍奉过军府的人，便对只会唯唯诺诺的颜家仆妇有点轻视，不过对于比她只小两岁的芸香却是另眼相看，时常来找芸香出去玩…… 颜舜华想到这里，便瞥一眼芸香：“你刚说钱家少奶奶那事是怎么回事？” 芸香笑道：“说起来我在颜家的时间比积雪要长的多，可是很多事却都是她清楚，我倒不知道……”顿了顿，又道，“玉娘可记得老爷曾为大少爷定过一门亲事？” 颜舜华听着心中一愣。 莫非钱家少奶奶便是之前定的百里挑一的亲事？可是年纪分明只比自己大三四岁的样子…… 一旁的芸香却轻轻地“咳”了一声，指了指前面的过道，示意颜舜华与她走进去。 到了过道里，芸香打量下两头无人来，便道：“我听积雪说原先定的那门亲事便是现如今钱家少奶奶的亲jiejie，程家大姑娘程静玉……” 颜舜华怔了一下，喃喃道：“静玉、安莲倒是起的好名字，却是太静了些，不喜。” 芸香点头：“听积雪说，原是因为少奶奶听说了我们这边原是为少爷定了亲事，便心中好奇差了积雪私下打听过程家大姑娘。积雪后来闲谈时便告诉我说程家大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亦是信手拈来，长的又是温雅大气好容貌，皮肤特别白，乃是程家的骄傲，很多人家都来求过亲，程家二老原是看着老爷曾为程家太夫人诊过病的份上，才将程家大姑娘许给了我们少爷。只是可怜程家大姑娘等我们少爷归来两年，却是少爷已经有了人……” 颜舜华不由轻轻地“啊”了一声。 虽然她脑海中自动浮现了长孙氏的身影，而且心中天然的油升一股亲切感，可是在听芸香说程大姑娘时，多少还是有点不好受…… 话说到这里，芸香的眼中有了几分迟疑。 她顿了顿，方又接着道：“程家大姑娘性格虽然外表看着娴静，其实确是个要强的，她自我们家退婚后，索性闭门再也不见客，后来却是坚持去了远尘庵，做了姑子……” 颜舜华不由的有点怨念那个还未谋面只活在这个身子记忆里的哥哥颜驰骋了，若非他一味胡闹，又岂非害了两个好姑娘…… 世事真是无常，明明是骄傲的人却落个掩经卷伴青灯的下场…… 她又想到钱家少奶奶的情形，不由的在心底唏嘘，沉吟道：“那母亲知道了……不知是怎么想的？” 芸香迟疑了会，道：“积雪打听的面却是广，她买了个外面的荷包送给了干娘身边的丫鬟，打听到干娘得知程家姑娘做了姑子后一直是愧疚难安，虽也去看过几回程家姑娘，奈何程家大姑娘却是不见，心里就更难受了……一直到外面有了程家姑娘缘何做姑子的传言，干娘心里才略微放下了些……” 颜舜华脸色微变，忙问：“什么传言？” “外面说程家姑娘之所以要出家做了姑子，是因为心里有了个少年郎，却是总被拒绝，程家二老又死力反对，加之亲友不断来说亲，程家姑娘一气之下便落了发……”芸香进一步说道，“听说还是在沈府偶遇的，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她撇撇嘴，又道，“反正绝对不是沈家少爷便是……” 颜舜华笑问：“如何不能是他？” 芸香则冷“哼”一声，说道：“沈家少爷虽长相俊美，却有些近女态，我且看不上，更何况是程家姑娘呢，兴许是外头来沈府做客的公子哥吧……” 颜舜华听了，胡乱的点点头，她耳边却不断想着沈府丫鬟绿竹的话——“可惜，我怎么记得石青屋里藏了个美公子的话还是正经儿的红云meimei说给我听的……” 莫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