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金舌兰
莫浅浅满腹疑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时，忽然有人轻叩房门，她一回头，见是暨沐派来伺候她洗漱的丫鬟莲儿。 莲儿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丫鬟，模样瞧着就伶俐可爱。她乖巧地双手交叠于腰间轻轻福了下身子，笑道：“纪姑娘安好，小姐特让奴婢来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嗯，有劳了。”莫浅浅起身朝她点了点头。莲儿眉眼一弯，回身轻快地指挥着跟在后头的丫鬟小厮将沐浴的木桶、热水抬进房间，同时一个小丫鬟手里捧个雕花檀木匣子，里面盛着加了香料的猪苓和胰子。 莫浅浅绕到香樟木镂空屏风后，慢慢松开发髻，正待解开腰间的衣扣时，忽见莲儿扑扇着长长的睫毛，走至她身后，娴熟地为她梳理着长发。 “哎不敢委屈了莲儿姑娘，还是我自己来吧。”莫浅浅尴尬地笑笑，微微侧过身。 “奴婢不敢，能伺候纪姑娘是奴婢的福气。”莲儿轻垂眼帘，一脸恭顺地柔声道。 “可是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外人在场。”莫浅浅眉心微蹙，撩了撩水面的花瓣。她这边光溜溜地洗得正欢，那边还有个小丫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是想象这画面，她就觉得挺A的。 莲儿仍旧只是低垂着脑袋，轻轻地晃了晃头，并不言语，足下也未见离去之意。 莫浅浅看着她半晌，忽地轻声一笑，回身径自褪下衣裙，慢慢地跨进木桶中。她的指尖随意地拨弄着水面的花瓣，眼角的余光却在暗暗观察站在身旁的莲儿。她知道这个小丫鬟百般磨蹭地就是不愿离开，想必是暨沐之前早有交代，她也不慌，且先看看这个暨沐究竟想干什么。 莲儿见她一脸闲适恣意的模样，便悄声走至莫浅浅身后，轻轻地拿起一旁矮几上的巾帕，为其擦背。莫浅浅只是缓缓闭上眼，红唇轻轻扬起。 “姑娘冰肌玉骨、姿容脱俗，奴婢今日得见姑娘玉面，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莲儿甜声赞道。 莫浅浅只是轻嗯了一声。 沉默半晌。 “纪姑娘，不知那位钱公子是否已——”莲儿支吾着，声音细微得跟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是否已有婚配？”莫浅浅蓦地睁开眼，浅笑着看着她。 “哈？”小丫鬟被莫浅浅的接话吓得手心一抖，啪地将巾帕丢入水中。 莫浅浅挑挑眉，兴致昂扬地望着小丫鬟涨红的俏脸。她轻弹了几滴水珠到莲儿面上，笑问：“是你家小姐让你来问的吧。”言罢，也不待莲儿回话，继续道：“那位钱姓公子家中已有妻妾，怕是要辜负暨小姐的一番情意了。”虽然瞿书焕的身份高贵，但与其嫁入三王府做个小四、小五，倒不如觅个寻常人家，尚且可以做个说话有分量的当家主母。 莲儿有些颓然地垂下了手。 “好啦，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且速去回禀你家小姐吧。”莫浅浅背过身，轻轻一挥手。 “奴婢告退。”莲儿轻道着，静静退出房间。 沐浴过后，莫浅浅便换上了暨沐为她准备的清爽的白色烟罗荷叶裙。正欲推开房门去找九曲仙问个明白，蓦地回眸瞥见书架旁悬挂着的浅色灯笼，渐渐地，嘴角勾起一抹jian笑。 这个时候，瞿书焕正坐在九曲仙的房间内，他面带几分凝重地看着九曲仙有些枯瘦的手指在桌面上比比划划，不时低语几句，两人像似在商量着某事。忽然，“叩、叩、叩”，闭合的窗户传来沉闷的声响。 瞿书焕慢慢起身，刚欲伸手推窗，却听“吱呀”一声，窗户竟自行打开了。 九曲仙也扭过脸，随意地一瞟，差点没从凳子上吓得跌坐在地上。 只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站在窗边，长发披散着，凌乱地遮住了大半张脸，手中提着的浅色灯笼，恰巧将她露在外面的脸照得一清二楚，那是怎样一张脸啊，死灰般惨白，爬满了蜈蚣状的狰狞的血痕，嘴角还“啪嗒啪嗒”，不断滴着浓稠的红色液体。 瞿书焕面色一僵，微怔片刻后，他左手掌轻撑窗沿，身形如灵燕般轻盈矫捷地跃出窗外，回转瞬间，右腿顺势一勾，径直劈中女鬼面部，便见女鬼抱着灯笼直直向后飞出数米远，“噗通”一声摔进莲池中，高溅起的水花甚至浇湿了莲池旁木架上的灯笼。 瞿书焕有些愣住了，刚才足下那有些柔软的触感，很真实。难道是—— 他心下一跳，轻跃至莲池边。果然，“哗”一声，从池中冒出一个湿漉漉的身影，白色的衣裙裹满了腥臭的烂泥，紧实地贴在身上。这个女鬼蓦地伸出手，胡乱地拨开黏在脸上的湿发，嘴里“呸呸呸”地连声猛咳着吐水，脸上似涂了一层粘腻的彩泥，稀烂地糊成一团，比刚才更加惨不忍睹。 那个声音，瞿书焕有些不确定地轻声问道：“纪清浅？” “瞿书焕，我要恨你一辈子。”这个“女鬼”正是莫浅浅，她一面干呕着，一面颤抖着手，指着瞿书焕低声咒道，甚至忘记了自己给他取的“艺名”——钱扁。 刚才莫浅浅瞥见灯笼后，在垂眼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长裙后，诡笑着便悄声交代门外的小丫鬟，让她给自己弄些面粉和胭脂来，随即挥退院中当值的所有下人。武装完毕之后，摄手摄脚地溜到九曲仙房间门前，接着便有后来的一幕。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莫浅浅才梳洗完毕，耷拉着脑袋坐在桌旁。瞿书焕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右脸眼角周围，足有垂髫小儿巴掌大小的淤紫，上面还有道道细小的血痕。 九曲仙闷声连笑，胸腔发出阵阵古怪的响动。 “清丫头，你说你不好好休息，折腾这些可是为了逗老夫开心？”九曲仙噗嗤笑着，给莫浅浅倒了一杯香茗。 “疼吗？”瞿书焕见她许久不出声，伸手轻轻抚了下那块淤痕。 嘶，莫浅浅倒抽着冷气，撇过脸，嘴里没好气地回道：“那你把脸凑过来，让我踹一脚试试。” “清丫头呀，你可不能怪书焕这小子呀，谁能料到你夜里竟会有这样的好兴致，是吧？”九曲仙倾过身子，朝瞿书焕眨了眨眼。 瞿书焕不禁苦笑了两声。 “啊？！”莫浅浅猛地将自己的熊猫脸送至九曲仙眼前，连声追问，“前辈你刚才喊他什么？” 九曲仙咧着嘴，僵着脖子，伸手推开自己面前那张滑稽的脸，嘴里哼哼道：“就这小子这张脸，全瞿国上下能与之比肩的又有几人？！本来老夫只想戏耍你们些日子后再轰出谷外。但念及你清丫头这些时日也是绞尽脑汁地哄老夫开心以及书焕这小子主动坦白的份上，勉强不与你们计较罢了。”他鼻子里哼一声，翘着胡子，忿忿道：“还以为老夫真被你们蒙骗过去啦？！” “前辈，您老顺顺气，都是清浅的不是。”莫浅浅恬着脸，嘿嘿笑着给九曲仙捶着背，道，“您消消气、消消气，清浅不也受惩罚了嘛。清浅知错了。” 九曲仙捻了捻胡子，轻哼了两声，算是原谅了莫浅浅。 “前辈，可是我们为何要留在暨府？”莫浅浅小心翼翼地捶着九曲仙的肩背问道。 “金舌兰。”瞿书焕看着莫浅浅，淡淡回道。他先前只顾懊恼自己误伤了纪清浅，后来才忽然警醒地回想起，为何在纪清浅靠近房间时，他和九曲仙前辈都不曾察觉？！想着，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有丝深意。 “金舌兰？！” “清丫头，这个金舌兰可算是一味珍奇的药草。”九曲仙顿了顿，朝瞿书焕点了点头，接着道，“金舌兰叶状细长如舌，且叶面隐隐泛着金光，需二十年方可开花，花瓣犹如攒珠，莹润而剔透，解毒明目的功效堪称圣品。” 莫浅浅神色严肃地坐下，问道：“莫非暨府内便有这种金舌兰？！” “嗯。”九曲仙沉声应道，“二十年前，老夫偶然在乡间遇见一位不慎遭蛇咬伤的老妇，当时她便怀揣着一株金舌兰。老夫行医数十年，却也才是第一次见到上古医书中记载的金舌兰。”九曲仙神情有些飘渺，他轻道：“老夫替其拔除蛇毒之后，那位老妇自称夫家姓暨，以贩茶为业，举家自曜国迁至瞿国，却不料途中与家人走散。老夫将其送至附近的一处驿站后，便离开了。” “前辈当时不曾提及那妇人怀中的金舌兰吗？”莫浅浅不解问道。历来医者不是对奇花异草最是难以舍弃的么？ 九曲仙斜睨了莫浅浅一眼，不屑道：“老夫纵是再般不舍那株金舌兰，又岂能趁人之危？！” “现在不就找上门了么？”莫浅浅嘴里虽是嘀咕着，心下却有着难抑的激动，金舌兰，落玉。 “你懂什么，哼！”九曲仙歪着嘴，扭过脸。 情花檀，想着，九曲仙缓缓将目光移至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