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天命所在

    049天命所在

    兴安二年末，以宗长义为首的叛军唆使丁零数千家亡匿井陉山，聚为寇盗，拓跋濬诏定州刺史许宗之、并州刺史乞佛成龙讨平之。~夏六月，宗党羽林郎旧部于判、元提等于魏宫兴动谋逆，伏诛。彻查羽林郎乱党之后数间，宗长义叛军夺机而发，大军涌入魏水东畔，依势，只需稍便可血夺宫都平城。

    朝廷的气氛一霾过一。北伐柔然已是几乎将平城驻兵倾城而发，如今只剩军与内都幢将几支人马和羽林郎卫队。宗长义从前执掌羽林郎卫府，之中又有多少人暗藏反逆之心，已尚不来及一一清查。魏宫陷入前所未有的紧张氛围中，如似剑拔弩张，万弩待发之刻。

    拓跋濬已连续十坐镇平城营房大帐，夜bī)视城防的境况。魏宫之中静如死水一潭。冯皇后曾极力进言**陪驾营防，皇帝不，便以养胎之名安守正阳宫。每御医院便由老太医亲来问诊，变换汤药种类，以不同的膳食调剂胃口。每昏后，御医院的折子必有宫中发出，由专人亲自送入皇帝在城防的营帐之中，皇帝百忙之中定会耐心览阅御医院所出的折子，未有一中断。每见得折子上写有安好的字眼，才能放下心来继续处理国事。

    今那送折子的宫人有些紧张，虚汗倒出，候在帐外，只待皇帝他离开，才释然出了一口气。实则今皇后贵体不安，自辰时便发，早膳胃口不济，用了数口粥不过半刻尽数吐出。皇后呕得很凶，随伺候的宫人哆哆嗦嗦端出的盂盆中稠液偏黄，气苦。太医道这是呕出了胆液，再呕下去，恐有伤及肝胆的危险。几个老太医商量一番连忙召集御医院换方子。只这前去报传皇上的折子如何写，便成了难事。写得虚了，怕是欺君，依实而写，只恐怕......皇上守城之心难安。

    实在无奈，便奏请皇后，醒得人世的皇后开口第一言便是将几个老太医训斥一番，言是一把年纪如何连编故事都不会。而后皇后一个字一个字念，由太医代拟了回旨的折子，连连言着几番安好，较往更甚。

    如今奏章呈递而上，又听得皇上离开，传旨的御医院官员跺了跺站得发麻的脚，翻便跃了马上，就此回宫。归宫之后，先去正阳宫予皇后通传。

    皇后冯氏正浅阖双目，歇息于软榻之上。

    传旨官员隔着一扇羽纱帘帐，隐约见得内有中侍来回巡走。他跪了小半刻，直到青竹姑姑走出来，方才起一礼。青竹引他至外，赞他差事办的好，打了赏银便他退回去。内传出长衣翻动的声音，青竹忙起帘转回去，见是近来十分嗜睡的冯皇后已醒。

    华灯初上，池中点起烛船，映落满夜空的繁星熠熠。

    冯善伊晚膳只用了几口粥，午后睡了太久，至夜已无困倦。她撑起一只腕子，靠在窗前看着庭外池景。

    耳边听着小雹子朗朗诵念佛经，心底默默算着时，还有多久，宗长义就要破城杀进来了。不久前姑姑来信了，说近来子不适。姑姑尚不知道她又有了孩子，只是病中糊涂着想见她。她想只渡过这一段难受的子，便准青竹选个子前去京郊探望姑姑，并去耳侯寺为社稷求福。

    后门忽启，凉风扫入，她摇着手边的团扇，扫一眼门处，来人一黑衣缎袍，步履匆匆。

    她坐直子，瞧着那熟悉的影，惊讶问：“拓跋濬？”

    他一步而来，舒臂将她揽入宽阔温暖的怀中，另手将窗掩上：“便是入夏，风也凉着。”下颌轻轻擦过她的额顶，一手正顺着她长发抚过。

    她打量他一镇守城关的装扮未来及换，且又没有通报传唤，便知他是急事匆忙入宫，连连牵紧他袖子：“城防出事了？”

    他扳起她下颌，细细瞧尽她满脸苍白。十不见，愈发见得清瘦，连下巴都尖了。

    拓跋濬叹一声：“出事的是你。”

    “我没事啊。”她忙打算他。

    拓跋濬面色稍紧：“今的折子上说你三个安好。~”

    “我，我是安好。”她有些心虚，转着团扇别过脸。

    他捏紧她两肩，目光一沉：“那些老东西见你无事，便在折子里连说两次安好。你稍有不适，他们也拿一句安好打发我。今，七句话中三个安好。我如何能放心？”他不移视线，只抚着她的脸，将心疼之色压抑。

    老老实实地垂下头，悄悄睨他一眼：“并非特别严重。”

    拓跋濬又一叹息，捏握她不大的手掌，轻轻抓住揉捏把玩，缓声：“好好吃饭，好好用药，好好养着子......如实报给我。”

    她点头默应，仰头一扬手探去他印着细纹的眉心，他眸眼发青，瞳中血丝蔓布，眼下两圈黑晕浓郁。想必是累极了，她心疼他的疲惫，却又不知如何做。她本是一点不困，多不见，只想絮絮叨叨与他说很多话。那些话在喉咙中转了转，言出时只成一句浅浅柔柔——

    “我困得紧，我们齐去歇息吧。”

    淡然地拉她腕子，他道：“我只能守着你半刻，还要回营帐去。你若困了，我便看着你睡。”说着长臂绕过她腰，将她一把抱了起，徐步踏入帐中。

    将她放落软榻时，一手伸入她长密的墨飞中摩挲，摇摇头：“如何也养不胖你了。”

    她拉着他一侧袖子想要坐起半，却由他用力压下肩：“困了就睡，不必在意我。”

    她摇摇头，手指绕着他长衣的袖子：“待我好些，想去耳侯寺为你求福。”

    他俯下，气息正落在她面上，笑得轻柔宠溺：“探望太妃才是，不必说得那样好听。”

    “这是应了？”她一惊，添了不少喜色。自她安心养胎来，几乎被他足，不仅免了她每晨昏去太和向太后行礼，便连平来往自由的宣政也不准自己辛苦前去。大朝一散，反是他领着抱着一摞奏折的崇之转来正阳宫。甚有几次，召集尚书台议政，也是设在正阳宫的中。他不准她辛苦，却自己时时处处辛苦着。

    “不应，又岂是能管得住你？”他摇头想笑，将锦被细心地予她遮盖好，她夜里睡觉又踢被子蹬人的习，平时都是他判了大半夜的折子，回帐中见她将枕头被子都踢在榻下，便是后半夜他也醒来许多次为她紧被。

    窗外数着时候的崇之低低催了一声，拓跋濬直起来，素手一扫她眉间乱发，声音轻了轻：“去时，命李弈护你。”

    这一别，又是十余。

    满树繁花，碧荷红艳，宫中人道皇后喜池景，边撑起乌篷船，船上载歌载舞，装扮成渔夫的老公公扯了嗓子唱起渔歌。冯皇后自午膳后便高坐楼台看着池中上演的一幕幕好戏。暖风徐飞，吹得人倦倦的，她看着笑着即幽幽睡过去。

    宫人懂得瞧看眼色，忙打发戏子们散去，两侧撑起遮光挡风的屏障，又急急送去软袍披了她上。

    常太后由长池而来，一路牵着一名约莫三四岁的小儿，如今站在廊子里看去侧宫高台上小心翼翼的宫人。后有宫女话说皇后昨夜晏睡，如今赏着戏被风吹着了。常太后冷笑，如今朝廷上下都为平叛一事紧张繁忙，只剩这正阳宫幸有看戏的心。那宫人见常太后气色不悦，才又忙言一切是皇上属意内侍府准备的。

    青竹远远看见常太后一行，匆忙下得高台，步去常太后，即是行礼。

    “太后娘娘如何来正阳宫了？”青竹恭敬探问。

    常太后将手中的小儿递了过去：“这就是哀家上次同皇后说起的那孩子。”

    “您是说那......赏给李申夫人的孩子？”

    半月前常太后说李夫人养病潜邸时常觉得寂寞，要皇后一准由宗亲族里选出一名男嗣过继李申膝下。皇后应了，也说此事交由太后办。如今常太后正是选出了这小儿，此刻，就是领着孩子来向皇后要名位。

    青竹笑了笑，即是将那孩子牵了侧，再回禀太后言：“太后娘娘若放心，就先将孩子交给我。待皇后醒了，奴婢牵他去求个名字，也让皇后瞧瞧皇家的子嗣。”

    太后未说什么，只命娘跟着青竹二人一并去，而后便随着宫人回去自己的太和。回去路上，拓跋云挡在半道，常太后瞥他一眼，理也不理。拓跋云一言不发地步步紧追，直入前，常太后皱眉瞪了他眼，拓跋云只平静退下半步。

    常太后叹了口气，拓跋云如此已是整整一个月了。无时无刻不出现在自己面前，念着同一番话。

    她从前觉得自己执拗，如今遇到了更执着的拓跋云，实在心烦意乱。

    散去中人，朱门重重阖闭，持袖一指后的拓跋云：“你，你是没完了。”

    “妖孽一不除，后宫一不安，我就没完”拓跋云一把甩开衣尾，重重跪地，端然行了大礼，这一礼，便是置太后于万难境地。

    “你何苦为难哀家？哀家如今不过是由正阳宫踩在脚底下，又被皇上冷弃的无用老。哀家，哀家又能如何帮你。总不能持剑当及众人亲手了结她？”

    “如若皇上臣佩剑近，臣第一个就要了结那女人”

    “你”常太后气得发懵，捏紧一角桌案闭合双眼，幽幽念出句实话，“她恐怕还不至于受那罪过。”

    拓跋云仰首，一字字道：“太后娘娘莫非是想余生皆由正阳宫所压？”

    常太后冷笑凝去他，缓缓摇头，镇定了道：“阿云。你不要拿话激哀家。哀家......从未有今这么清醒过。你说哀家还能活多少年，哀家为皇上忍了一辈子，又有什么不能再忍。”

    拓跋云重重叩头：“倘若，这女人能覆了皇上的江山，又夺去太子命？”

    常太后摇头：“她不会。”

    拓跋云长袖由风轻摇，闭了闭眼睛，声已冷：“可是天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