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尴尬
孟晓也颇为头痛。这次上元节的家宴,是王妃叶婉柔当家以来的第一个杰作,不用问,她一定花了不少心思布置这个事,而且希望,这个盛大的宴会能够得到谨太妃和其他人的肯定和赞扬,以证明,她的的确确具有管理这样一个庞大家庭的能力。 谨太妃的病,据说是好了许多,出席这个盛大的家宴,是肯定的了,当然,据说她还有礼物要送给大家。 因此,如果穿得过于寒素,一定会被谨太妃和叶婉柔指责为不敬,可是,如果穿上新衣服,又会太惹眼,万一又被她们婆媳两个藉此挑刺儿,那么,岂不是又要挨上四十板子? 孟晓让柳将自己从静思斋带过来的那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摊在上,一件一件端详。 那天,被赶出静思斋的时候,谨太妃亲自派了一个面容凶恶的嬷嬷,很不客气地告诉她,不许拿走太多的东西,只准带随换洗的几件衣裳。而且还亲自检查,捡了几件很不怎么样的衣服丢给她们,说:“这些可以带走,其余的,要赏给其他的侍妾。”于是,孟晓的那些好衣服,就被谨太妃一句话给处理了。 但是,眼下怎么办? 挑来挑去,孟晓和柳一致认为,只有那件玫瑰色的长裙勉强可以拿来应付这次家宴了。她们两个挑着灯,熬了半个晚上,将那件长裙加工了一下,使它看起来颇有几分华丽和喜庆而又不太张扬。末了,柳又将这件长裙小心翼翼地熨平整,挂在屏风上,才放心地睡去了。 …………………………………………………………………………………………………. 上元节这天,天气真的不错,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刺眼的阳光照得人几乎眼睛都睁不开。 潞州地处南方,本来气候就比较温暖,一过节,天气很快就起来了,因此,很多侍妾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艳丽轻盈的装,似乎是急于摆脱一整个冬天强加给她们的灰暗和萧瑟。 孟晓穿上那件改良过的玫瑰色长裙,在柳的搀扶下,早早来到了举办家宴的林泉阁。之所以来得很早,是因为想找到一个不会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按照东盛王府的规矩,无论哪一次大规模的家宴,主座上当自然是太妃、王爷和王妃,畅风园的侍妾们坐在较好的位置上,而望月轩的侍妾们,则会自动坐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角落落。 还好,因为来得早,林泉阁的大厅里还没有几个人来,主角谨太妃和王妃暂时还不见踪影,只有吴管家领着几个下人,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有几个被贺清风几乎遗忘了的侍妾,可能想法和孟晓一样,也来得很早,尽量不弄出什么响动,静悄悄的,找到一个适合自己份地位的、很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坐下,然后,也不说话,只是出神地看着这个与自己的落寞很不相符的闹奢华场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晓和她们一样,她挑选的位置,在一株巨大的冷杉后面,那里正好有一个位置,可以把自己隐藏起来。 不一会儿,人渐渐多了起来,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等待谨太妃和王妃宣布宴会开始。 终于,主角亮相了。 谨太妃穿一件宝蓝色的锦丝长袍,头戴九珠凤钗,被一玫瑰色长裙的叶婉柔搀扶着走进了林泉阁。 隔着冷杉叶子,孟晓渗出了一脑门的汗珠,又庆幸自己坐的位置隐蔽,不会让叶婉柔发现自己竟敢和她穿同样颜色的衣服。当然,人家王妃的那件玫瑰色长裙,不似自己的这件这么寒酸。 孟晓看着叶婉柔神采飞扬的样子,下意识地将自己的体往里缩了缩。 谨太妃看上去心不错,落座之后,笑吟吟地宣布家宴开始,又和颜悦色地说:“今儿王爷不在家,我们娘儿几个不必拘束,一定要尽兴才好。” 众侍妾被谨太妃的绪感染,纷纷举起金樽,照例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开始用极其斯文的姿势开始享用面前的美味佳肴。 忽然,谨太妃问旁的叶婉柔:“对了柔儿,孟姑娘的棒伤好些了没有?”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就像是被一个程序统一控制的机器一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瞪大眼睛,看着依旧和蔼慈祥的谨太妃和一脸疑惑不解的王妃,想不通谨太妃为什么要在这么融洽的气氛中提起这样一件令王妃尴尬的事儿。大家当然知道,就在几天前,孟晓因为擅自插手王府的账目,被王妃狠狠教训了一顿。 叶婉柔尽量掩饰着心中的不快,恭敬地答道:“应该好些了吧。都过去好几天了。” 谨太妃又说:“那么今天她来了没有?” 叶婉柔说:“应该来了。” 孟晓知道,自己无法再藏在冷杉后面不露面了,整了整衣衫,站起来,走到大厅中央,向谨太妃和王妃施礼。 大家一眼看见了她上那件寒碜的玫瑰色长裙。那件长裙,和王妃的那一件相比,简直就像是乞丐从大街上捡来的。孟晓听见,已经有人发出了那种掩着樱桃小口特有的吃吃的笑。 谨太妃皱起了眉头:“孟姑娘,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要参加今天的家宴的?” 孟晓据实回答:“大前天。” “那么,就是说,你有整整三天的时间来为这次家宴做准备。”谨太妃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难道你就没有准备一件稍微像样的衣服,而是穿着这件皱皱巴巴的裙子来这里丢王爷的人吗?” 众侍妾不由自主坐直了子,因为她们知道,谨太妃发怒了。 孟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谨太妃很明显是要找到她的一个罪状,可是,她为什么不利用自己帮吴管家整理账目那件事大作文章呢?私自插手一个侍妾不该插手的事务,谨太妃完全可以将她活活打死。 于是,孟晓只能站着不吭声。 谨太妃也站了起来:“怎么?你聋了吗?听不见我说话,还是对我的问题根本不屑回答?” 孟晓只得强打精神:“回太妃的话,因为我犯了错,所以打算好好反省一下,因此,不敢穿太好的衣服。” 谨太妃坐了回去:“那么,你且说说看,你究竟犯了什么错?”
孟晓简直不知道这个老太太什么意思,大家都知道的事,还非要自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重复一遍。您老人家干脆说,让我当众做个检查算了。 可是,又不能不说,只得低声道:“我不该插手王府事务,强迫吴管家将账本拿给我看。” 谨太妃又问:“那么,你是怎么发现其中两个账本中间有纸张被换过了?” 孟晓只能说实话:“因为,那几张纸,纹路的颜色,和其它纸张纹路的颜色不一样。而且,那种颜色,在亮光的地方是看不清楚的,只有在背光的地方,才能显现出来。吴管家因为要核算账目,所以按照通常的习惯,都是坐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那些账本,所以,没有发现这个细微的差别。” 谨太妃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可是,你明明知道,你是不能够碰那些账本的,连看都不能看,即使不小心看到了,也要赶紧躲开。但是,你竟然胆大包天,帮助吴管家核算账目,难道不知道,这会受罚的吗?” 孟晓十分无奈。看来无论哪个朝代,世道都是一样的,好人不能当,好事不能做。于是嘀咕道:“我只是出于好心罢了,再说了,作为王府的一员,我总不能眼看着王府蒙受小人欺骗而不闻不问吧。国家兴亡,还匹夫有责呢。” 她的声音很低,而且很带了些绪,可谨太妃还是听见了。 “孟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私自去碰那些账本,而什么都没有发现,会有什么结果?” 孟晓笑道:“我不会那么笨的。只要是做假账,总会留下痕迹,做得再高明的假账也不例外。而只要留有痕迹,就会被人发现。所以,没有充分的把握,我不会主动提出来看那些账本。” 孟晓豁出去了。反正,事也做了,想后悔也来不及,不如听天由命吧。而且,谨太妃不可能直到今天才听说这件事儿,她要是想惩罚自己,早就动手了,哪里用得着将这么简单的事在家宴上重新审问一遍。 果然,谨太妃又点了一下头:“就这件事本而言,你做的,的确很好。” 站在她旁地叶婉柔脸色一变。 谨太妃的脸色缓和了下来:“我也很为难啊。照理说,你查出了有人在王府的账本上做假账,让我们发现了那两个私吞王府钱财的小人,应该奖赏。可是,你又破坏了王府的规矩,做了自己不该做的事。你看看,我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是惩罚你,还是赏赐你了。” 此时的叶婉柔不仅仅是疑惑,简直就是惊慌了。她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喜庆的子里,在这个她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筹办的盛大宴会上,太妃要提起如此扫兴的事。好吧,就算是她想狠狠教训一下孟晓,那也要等到宴会结束之后吧,谨太妃,从来就不是一个急躁的人,她很懂得,沉得住气的人,才可能是最后的赢家。而且,看谨太妃这态度,似乎不像是要惩罚孟晓,竟像是要奖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