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那些跟我们打过招呼的爱情（完）
为了证明我是否真的“基因突变”，接下来的半个月，我和珠儿找了形形色色各类物种进行了全方位、多角度、深入剖析的司命神力实验测试。（…………） 结果证明，我的的确确拥有了能够看透天命的能力，而且这种能力还在稳步增长——截至目前为止，我已经能够看透帝王以外的人类、修为在三百年以下的修道士和五千年以下的妖魔的天命了…… 彼时实验测试暂且告一段落，我和珠儿坐在峻州的一个湖边休息，顺便讨论实验结果。珠儿煞有介事地道：“菜菜，你是天地灵源所化，四海八荒没有谁的灵力能比你更纯更强，但相对的代价则是你没有任何先天天赋。依我看啊，这八成是大神搞的鬼。你仔细想想，这万年来他有没有教给什么奇怪的法术，或者骗你干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太多了，我分辨不出来。” “…………我甚是同情你。”珠儿拍了拍我的肩膀痛心疾首道。 “…………” 我无语地撇了撇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等等！既然是突然展现出来的能力，那应该是最近的事情。最近一次师父坑我的应该是……生长抑制丹解药！” “生长抑制丹？什么玩意儿？” “就是……” “菜菜！”我正欲向珠儿解释的这当口，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高喊着我的名字。 我转头一看：“老君爷爷？你怎么来了？！”我知道师父迟早会派人来找我回去，但却万万想不到，会是太上老君亲自来找我！ 太上老君满脸的焦急，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拉住了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快快随我回去！你师父快撑不住了！” 我闻言大吃一惊：“什么？！师父出什么事了？！”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在我预算中，这一天不该来的这么早啊…… “具体的路上再说，你先随我回去！”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 于是我跟着老君心急火燎地赶往司命神殿，珠儿虽也是一脸担忧，却不能在擅离职守的情况下光明正大地入天宫，只得先回地府去了。 在路上，老君把此前师父瞒着我不让我知道的一切事情统统告诉了我。 我的猜测没错，突如其来的司命神力果然是之前师父耗费大力气制成的生长抑制丹解药在作祟——毕竟只一个普通的生长抑制丹，怎么可能需要那么多名贵的药引才能解除？之前的解释不过是师父唬我罢了。 实际上，这枚解药是师父为了能让我顺利继承司命之位而做的。十夜霖多年前就和老君研究过司命上神的传承事宜，但这比起别的神位传承实在是要难上太多了——因为能预知仙凡妖魔所有的命盘的能力天底下也只有命运神木所化的师父做得到。他这万万年来一直在努力寻找可以修炼成材继承他衣钵的命运神木妖灵，可别说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本就万万年难遇，就是最基本的命运神木也难觅踪迹，无奈之下，他和老君想出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把师父自己的能力转移到继承人身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万年前，师父找到了我，身为天地灵源的化身，我的潜力极其庞大，正是继承司命之位最合适的人选。但彼时的我初化人形，什么都不懂，未免我胡乱运用灵力，老君才特意升级了生长抑制丹，抑制我的生长的同时也封印了我大半的灵力，直到师父悉心教导了我一万年，确保我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和人脉接掌他的司命上神的实力时再解开我的封印。 生长抑制丹的封印，在服下解药之后就会解除，使我恢复真身。而剩下的，那些被融入了众多天材地宝的解药的真正主要功效则会慢慢融入我的灵力之中，使我灵力恢复的同时逐渐拥有预见他人命盘的能力。 “这解药最重要的药引，正是你师父的心头精血和真身命运神木的树心，光是这两样药引，就足足要了他大半功力和寿元。他怕你知道了这巨大的代价后会不愿意服下解药甚至在服下后还会执意还给他，所以才一直瞒着你。” “…………” 原来……师父竟默默为我付出了这么多，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为了玄女大吃飞醋跟他吵架…… “唉……你师父这个人啊，我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明明是个尽忠职守，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却偏偏做什么事情都不声不响的！从前是严苛冷酷，现在是自私腹黑……其实都不过是他拿来做掩饰的罢了。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竟然还非要硬着头皮帮玄女上神渡劫！说什么……从前他们兄弟俩对不起她，无论如何都要助她复生，好好补偿她……真是死脑筋！感情这种事情又岂是补偿和愧疚可以勉强的……” 原来……师父是这样想的……他竟是这样想的……不对！ “就只是这样？！难道师父真的一点也不喜欢玄女？”以师父的性子，若只是单纯的愧疚，是绝不能让他甘愿为一个女子付出这么多的！ “呃……喜欢当然还是喜欢啦……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这种被愧疚的心情和难忘的初恋情结堆积下来的喜欢，早就变质了……” “…………” “你走后没多久，玄女便和你师父摊牌了。说起来啊，倒是这位玄女上神比你师父坦然得多。或许是死过一回的缘故吧，她比从前成熟多了，表明自己不想被从前的事羁绊后，便爽快地回了九玄宫。只可怜了你师父，居然被自己的初恋甩了两次……” “……那师父为什么突然病重？” “……倒也不是突然病重，本来我就估摸着，他的身子差不多要到极限了，正想着要送一些丹药过去多少帮他撑一撑，却突然听闻你师父说要静思闭关，不见任何人。我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担心他的身子，强行闯入了他的寝殿。没想到一打开他寝殿的门，就发现他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要不是我及时给他服下丹药，再迟上半刻，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说话间，我们终于赶到了司命神殿。 “好了，你进去吧，我还要先回一趟兜率宫帮你师父挑一点丹药。” “……菜菜代师父多谢老君了。”我真心实意地给他行礼道。 “客气什么，虽然我因为酷爱炼丹屡屡耽误修炼，以至于现在仍只是个上仙，但毕竟是和你师父一同从上古时期撑过来的神祗，能帮的我自然会帮。”老君笑笑道，“好了，快进去吧。” “那菜菜就告退了。” 说完，我便转身，闪电般直冲向师父的寝殿！ “师父……” 我心情忐忑地推开门小心翼翼地唤道。师父的寝殿丝毫未变，只是多了不少侍候的宫人和一股nongnong的药味儿。 “菜菜……你回来啦。”师父半倚在床前手里捧了一本书正看着，闻声抬头冲我微微一笑，看上去只是脸色略有苍白，精神却仍好得很。 ……我去！不是说他病重吗？老君难不成耍我？ “师父……你还好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嗯……不太好呢，所以才特意让老君把你找回来啊。”他微笑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腹黑！怎么看怎么矫情！我百分之百肯定，这是师父为了把我骗回来所用的苦rou计！ 心中的大石头一放下，我当即皮笑rou不笑地道：“是这样啊，那师父找我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唉……菜菜啊，师父时日无多啦，以防万一，所以特意把你找回来，先让你继承了我的位置再说，这样我也好静心养病啊。”师父笑眯眯地道。 阴谋！绝对是阴谋！事到如今这厮不好好收心养病，居然还想着坑我！还有没有天理了！？ “师父……您就那么喜欢折磨我吗？”我嘴角一抽无奈道。 “呵呵，与菜菜斗，其乐无穷啊。”师父腹黑一笑，忽然正色道，“好了，回来就好。平远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你随他去熟悉一下司命之位的继承仪式，三日后，将由天帝亲自主持你我的交接仪式。” 啊勒？来真的啊？我诧异地看着师父，却百思不得其解。无奈之下也只好点头应下，乖乖跟着平远去了。 三日后，我和师父俱是一身司命上神正装，率着司命神殿众人来到了专门举行各项仪式宴会的东天门——不过师父穿的是男款，我穿的是女款，乍一看倒像是穿了一身情侣装，嘿嘿…… 这一日的东天门热闹非凡，先前我的介绍会和它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天宫六位上神齐聚，连闭关数万年的三位天尊也来了一位——毕竟司命上神一职，可是仅次于天帝和三位天尊的存在。 仪式很快就要开始了，原先热闹的众仙神慢慢安静了下来，一一坐会自己的位置，准备观礼——司命上神之位可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次传承，所有人都很好奇，师父打算如何传承神位给我。 被这严阵以待的气场所感染，我竟不觉有些紧张。 师父似有所觉地转头冲我微微一笑，右手习惯性地拉住我的左手低声温柔道：“别怕菜菜，万事有为师在。” 我心头一暖，用力地点了点头。 师父欣慰地笑笑，就这么拉着我泰然自若地走到了中间的空地上，冲坐在正前方上首之上沉稳威严的天帝微微躬身道：“陛下，霖已准备好了。” 天帝点点头，抬手示意道：“那就开始吧。” “是。” 下一秒，师父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毫不留情地一把将我往后推开了十来步！ “师父你干什么……”我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师父冲我微微一笑：“别怕，菜菜，很快就结束了……”说完，他便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画符结印！ 几秒之后，我的身下便“噌”得亮起一个复杂的鲜红色大法阵，将我牢牢禁锢在阵眼中心不得动弹！与此同时，原本看上去安然无恙的师父，脸上却是突然开始显现出衰败之色！ “不要啊！师父！”傻子也看得出来，他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力在施咒，一个不好就会枯竭而死的！ “师父！你快停手啊！阿霁！你救救师父啊！让他停下来啊！”我被困在阵眼中不得动弹，急的直掉眼泪，拼命向站在一旁面色复杂的掌乐上神十夜霁求救。 可是十夜霁没有动，周围也没有任何一个仙神出来阻止师父。 “为什么……为什么？！！”我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与此同时体内开始涌现浩瀚无匹的神力，实力在短时间内暴增的结果，是东天门之上立刻涌现出了一大片劫云——我前不久才安然渡过上仙雷劫，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上神雷劫！ 十夜霁和其他几位到场的上神二话不说地飞到半空帮我抗住所有雷劫，以保证师父的法阵不会被打断。 只是彼时的我，眼中除了师父再也看不见别的。 “师父……”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阵的光芒终于暗了下去，与此同时我的上神雷劫也被几位上神联手化去。正式进阶为司命上神的我身上猛地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骇地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施法护住自己的眼睛！ 待金色光芒暗下去之后，中间的空地上，只剩下搂着气若游丝的师父，半跪在原地泪流满面的我。老君猛地一震，下意识就想冲上前给师父喂药，却被师父抬手阻止了。 “老君，不要白费力气了……”师父勉强笑道，“菜菜，为师有些话，最后想告诉你……” 我强忍着泪意艰难地点了点头：“师父，您说……” “我这一生，都被这个司命之位所束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以的话，我真的不希望，你继续走我这条路……但是，我必须对天下苍生负责……所以，抱歉，菜菜……” “……徒儿知道，徒儿定然不负师父所托，恪尽职守……” “那就好……”师父欣慰地一笑，突然脸色微红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师父您说。” “我总是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感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为了在意的人逆天行事，玩忽职守……从前也是因此，失去了玄女……如今，我大限已至，本不想连死都带着遗憾……只是……只是……你终究是我的徒弟，我不能在最后，坏你的声誉，累你像我当年一样，对逝者耿耿于怀……所以，菜菜，有些话我不能说，但我希望你懂。” 言毕，师父最后冲我微微一笑，然后，永远闭上了眼！ “师父！！！！”我一声悲号，浩瀚神力震得整个东天门震了三震！ 然后……怀中的师父慢慢变得透明，化作一股轻烟飘散了…… “众仙神听谕！初代司命上神十夜霖逝……现由其徒十夜霓接任司命上神一职，望日后恪尽职守，如先师一般，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迷茫之间，耳边响起天帝威严中略带沉痛的声音，有人扶着我跪倒在天帝面前磕头谢恩，有人抱着我失声痛哭，有人唏嘘感叹……但这一切的一切我都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耳边只是不断响起师父临终的话—— “菜菜，有些话我不能说，但我希望你懂。” “师父……你可知道，其实你担心的事我一点儿也不怕……我不怕司命之位如履薄冰，我不怕师徒恋败坏名声，就算是你命不久矣我也不怕…… 我只怕你不喜欢我……我只怕你不喜欢我…… ……现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九州夜行录》，十夜霖著，《第九录：临江仙》—— 这是唯一一录，由我编写的故事，记录了我的师父，天宫第一任司命上神十夜霖的一生。 从前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要写这本书，还要以我的口吻来写，现如今我明白了。师父记录下来的故事，其实说起来，就是一个字——“情”。情之一字，倾谁一世，他笔下形形色色的人，仙，妖，魔，无一不是为情所困，执念纠缠。我想，他的本意，是希望我能看清感情，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却没想到，最终我们谁也没能逃开。 —————————————————我是“终于ending”的分割线—————————————————— 作者后记： 大团圆结局的言情小说总是很美好，但我始终觉得，这世间并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那么多白头偕老。人这一生总有各种各样的牵绊和无奈，大多数时候我们很难全心全意，不顾一切地去爱一个人，有时两害取其轻，甚至还不得不选择去伤害自己的爱人。 我希望能通过这些故事，通过每个故事中的主人公们，向人们展示对待感情的时候，人性充满矛盾的各种方面。不过我仍真心地希望，你能透过屡屡悲剧收场的结局看明白一个真理——不论人性如何矛盾，世态如何炎凉，人心底里，永远都有一份真情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