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几多烦忧
本来是为了散心才夜间外出的,这下却更纠结了,王初再次感叹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 和慕容翰分别之后,李桓跟着王初在乌衣巷外绕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没见她有要回府的意思,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问:“小娘有何烦难之事?不如说与李桓,或许李桓能为小娘分担一二。” 王初看看一脸真诚的李桓,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她叹了口气道:“只是有些心烦罢了,没甚么要紧事,咱们回府去。” 李桓见王初不愿说,便点点头沉默的陪在她身边,两人牵着马,徒步往回走。 王初回想着这几日慕容翰的表现,几乎每一次接触都在不断推翻自己对他原有的印象,又构建起一种新的印象,他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又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 她承认,早在数年前第一次见到慕容翰的时候,就仿佛与他相识了很久似的,对他怀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莫名地想要接近他。或许正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孤独感,使王初一直对他惺惺相惜。 不得不说,这世上或许真的存在这种奇妙地缘分。 便是现在,他不再是王初记忆里的那个人,甚至他做的事情明明让王初不能接受,但王初却依然未曾对他产生任何反感。 春夜的风微微吹拂着,空气中除了一丝乍暖还轻寒地冷意还夹着淡淡的花香,王初嗅出这是府里的海棠树开花了。 她蓦然想起那年海棠花开的时节司马绍对她说的那句,“若是有事,你可以来寻我。”这些年司马绍对她可以说是一片赤诚,但是中间横亘着那么多无法忽视的障碍,这份情谊叫她如何承受得起。 从她得知这一世的父亲是王敦的时候,就开始想着将来如何能不被他的谋反所牵连。她一直告诫自己,即使是在古代,也绝对不可以将自己的人生交给另外一个人掌控,永远不要依附于一个男人。对她来说,爱情、婚姻绝对比不上自由重要。 然而在如此皎洁明亮的月光下,她却迷茫了。这是第一次,她看不清自己的路到底该怎样走下去。家族,政治,朋友……这一切就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一般缠着她,绑着她,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房檐与檐角上耸立的鸱尾在月光下连在一起,共同形成一片漆黑地阴影投在门前的地面上,状如鬼魅。 王初牵着马隐在那片阴影里等待着,她还在试图解开脑海中的那团乱麻。李桓上前去敲门,敲三声后停顿,然后再敲两声,这样重复敲两遍,这是她与守门的侍卫约定的暗号。角门应声打开,发出木门特有的吱呀声。 “啊哟,我的小娘哎,您可算回来了。”侍卫年轻的面孔上满是笑意,看上去似乎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出事了吗?”王初见他们神情轻松,不似有事发生的样子。 “可不是要出事啦,您说这都宵禁了您还不回来,小人们能不担心您呐!若是小娘再不回府,小人定要满大街地寻您去了。您回来了,小人们也能睡个安稳觉不是?”另一侍卫笑着接过王初手中的缰绳。 抛开纷乱的思绪,王初笑道:“知道你们辛苦了,明日小娘我叫人到元姬那里沽几壶酒来给你们解解馋,如何?” 自从年初建康施行限酒令以来,酒价不断飙升,好酒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寻,平常人根本喝不到。 侍卫笑逐颜开地说道:“那敢情好,上回小娘赏的那壶葡萄酒,若不是小人事先藏了一些,准让兄弟几个给抢了去。” “咱们府里这班侍卫,数你最猴精。”王初笑骂道。 “元姬酿酒的手艺那真是越越好了,前几年小人还能隔几日便沽一壶解解馋,现今琅琊王颁了限酒令,元姬那儿的酒便成了咱建康权贵的禁脔。若不是小娘体谅,小人们别说是饮了,便是连闻上一闻都捞不着啊。”那侍卫听了王初这话更是笑开了花,他们小娘的脾气秉性他摸得透透地,若是她对你客客气气的,说明她根本没把你看在眼里,若是她愿意骂你,那正说明小娘拿你当自己人呢。 看到侍卫提着灯笼来引路,王初遂说道:“拿开拿开,不要破坏了这么美好的月色。” 侍卫笑道:“小人还不是跟在小娘身边,还是咱们小娘最风雅。” “少在这儿耍嘴皮子,”王初笑骂了一句,然后她打着哈欠说道:“好了,一会儿该换班了吧?我回来了,你们尽可安心歇着去。” “好嘞,小娘快请回,小人这就帮您将马送回马厩去。” “你们好好守在这里便可,我替小娘送马。”李桓神色冷淡地说道。 李桓是王初这边的侍卫总领,底下的这些侍卫一向惧怕他,听他发了话,连连点头不迭。 “小娘当心,”李桓眼尖,看到王初差点踢到前面的一块小石头上,连忙拉了王初一把。他手中牵着缰绳,眼睛紧盯着前方的路面,提防王初不小心被某个凸起地石子儿绊倒,口中还埋怨着她:“小娘也太惯着他们了。” 王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李桓你说走了一晚上的路你累不累呀,我可是困了,要先回去歇着了,你记得送马。” “小娘,”李桓无奈地叫了她一声。 “快去快去。”王初摆摆手,径直回了房。 她走到院中发现自己房内有淡淡的灯光,她心知这是因为自己迟迟为归,兰芝放心不下,才在这儿等着自己回来。王初暗道,也不知一向早睡的兰芝此时是不是正困得趴在案几上打盹儿?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正准备悄没声儿地跨进门时,却发现兰芝根本未睡,她坐在座塌上,直愣愣地盯着跳跃的烛火出神,面上竟带着几分忧愁的神色。 “兰芝,你怎么了?”王初奇道,她怎么竟好像心中压着许多心事似的。 兰芝闻言,惊得赶紧站起来,她向着王初笑道:“小娘回来了。”在她听到王初声音的那一刻,忧愁地神情便攸然消失了,只是此时她看向王初的那双眼眸里,犹有一丝未及退却的忧郁和低落。
王初点点头,追问道:“你怎么了?”她没有错过兰芝眼底的情绪,心中很是疑惑,自己已经应承了要让她与李桓成亲,按说兰芝现在应该很开心才对呀? “婢子只是担心小娘,小娘既已回来了,婢子也就安心了。”兰芝轻巧地笑道,说完还掩着口轻轻打了个哈欠,一副很困顿的样子。 “有什么可担心的,”王初嘟囔道,她对身边这些人总拿自己当小孩很不满。转念一想,保不齐这些人正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暗示自己要收敛些,她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是不是成心这样做,好叫我以后不能再任性啊?” 兰芝忙道:“小娘说哪里话,奴婢们为小娘做什么还不是应当应分的,要是小娘从此留意些自然是好,但也要小娘自己开心才好啊。” 王初笑道:“就数你最伶俐,快回去歇着,小娘我也困了。” “婢子伺候小娘歇息。”兰芝道。 “我自己来就是了。” “哪里能劳烦小娘做这些粗使之事呀,再说若是什么都让小娘做了,还要婢子们有何用处?”兰芝笑着说完便转身出了门。 “兰芝!”王初忙唤道,“回来回来!” 她突然想起一事,自从今日将她对李桓的心思挑明了之后,似乎兰芝便一直这么心神不宁,神思不属的。 难道她是担心李桓不喜欢吗? 也罢,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早些将亲事定下来,也好叫兰芝安心。 “小娘怎么了?”兰芝返身问道。 “先别忙了,去将李桓叫来。”王初道。 “这么晚了小娘找他做什么?”兰芝神色一变,强压着紧张问道,显然她已经猜出王初的用意了。 王初笑道:“正好有事要问他,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你回去歇着,今晚不用过来伺候了。” “小娘……”兰芝欲言又止,她慢慢地点点头,却显得有几分沉重。 “怕什么,”王初劝道:“早日问清李桓的心思,也省得你终日胡思乱想。” 兰芝慢吞吞地说:“那,婢子找人去请他来。” “去吧,你若想旁听也可以留下来。”王初见她一副担忧得不得了的神情,有心逗她一笑。 “小娘又跟婢子说笑了!”兰芝羞红了脸,立刻远远地跑开了。 王初笑着喊道:“你别难为情,这可是很严肃的人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