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新意外
王初立在船头,这时对面琅琊王的船只上,也有一人从船舱出来,走到船头上。 “王初!”那人开心地对着王初喊道。 王初一看,原来是司马绍这小子。不禁嘘了一口气,她最不喜欢行那些虚礼,讲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虽说晋朝士人算得上是最重情不重礼,讲究任情的,一句‘礼岂为我辈设焉’便道尽了他们的狂狷。但她若不想得罪司马睿,此时见到他,难免要做作一番。 “喂,你怎么来了?”话是问得平常,但任谁也听得出她的语气是高兴的。 “来接你啊,”两只船刚一靠近,司马绍便迫不及待的跳上她的船,回头对着后面挥手道:“你们回去吧。” “来接我怎么是你到我船上?”王初哭笑不得。 “若是到我船上,还得劳烦你走过去。反正都快到了,有什么不一样。”司马绍满不在乎地说。 他端详着王初,王初被他专注的目光盯的有些不大自在:“你看着我干嘛?” 司马绍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你气色不好,难道是生病了?” “你才生病了,”王初心中默念一句,她笑着对司马绍说:“多谢世子关心,我没事。” “阿袆见过世子,”阿袆走过来向他行礼,替王初解释道:“小娘坐了这么多天船,难免有些不适。” 司马绍回头询问似的看王初,王初道:“恩,歇两日就没事了。” 司马绍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恢复本来面目,他懒散地坐到船板上,缓缓的以手指敲着护板,优哉游哉地说道:“两月未见,阿初你虽气色不佳,却是更好看了。” 这小子似乎总喜欢跟王初开玩笑,王初也习以为常了,她的对策只有一个——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 王初微笑道:“世子过奖了。” “好没趣啊你,我都叫你阿初了,你怎么还世子世子的这么叫我,也忒生分了。”司马绍一脸很吃亏的神情。 王初淡淡地道:“请问我该如何称呼世子呢?” 此时王初很想问一句:“我跟你很熟吗?”自然她是不会说出口。 “不如你叫我表兄,反正你阿母襄城公主也算是我的从姑。”司马绍一副咱俩打个商量地口吻。 “民不敢,那么世子便叫我王初就是。”虽然她是想将来能依附司马绍,但与他过于亲近并不是她想要的。不知怎么,表兄表妹这种称呼让她不自觉地想起传奇话本里私相授受的男女。 司马绍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他站起来扯扯自己的衣衫道:“船即刻便靠岸了,你阿叔和从兄都在岸边等着你呢。” 王导一副等得很焦急的模样,在那儿走来走去的,船刚一靠岸,他便已快步走来,蹲下身一把揽住王初,口中唤了一声道:“孩子,”眼泪便落下来打湿了王初的肩头。 只听王导说道:“自那****阿父派人送了信来,阿叔便日日盼着,”他又拉着王初仔细看着,问道:“一路可还好?” “阿初很好,劳阿叔挂心了。”王初很乖的行了礼,又向王导身后对着她微笑的王悦点点头。 王敦隔几天便有一封信来,除了询问王初的生活起居,便是说家中什么花开了,什么树结果子了,又说让人将果子渍了蜜饯,是往日王初最爱吃的,等她回去便能吃上今年新渍的了。通篇都是这些,却没有只字片语提及王初最关心的问题,现在洛阳战况如何的。 王初知道王敦与王导的信里一定会说到,但王导时常忙得见不到人,她也不愿意直接去问王导,怕问多了会让他觉得自己过于早慧,只能时不时问两句边缘的问题,比如洛阳还在打仗吗?阿父是否安全之类的。 就这样在乌衣巷住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一天,王导一路喊着“胜了,胜了!”往她这边赶来。 一看见王初,就欢喜地对她说:“王贼已退!洛阳无碍,你阿父也很好!” 终于胜了,王初虽知道早晚会胜,但晋军这么快便胜也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原本以为战乱结束王敦就会接她回洛阳,谁知王敦只是来信叫她安心住着,完全不提让她回洛阳的事。 既然洛阳无事,王敦也没什么危险,她自然很高兴不用回去。 第二年春天司马越派王敦任扬州刺史,她知道不出意外的话,王敦是再也不会回洛阳了,这下王初算是在建邺安了家。 东晋南朝时建邺城分三部分,城中为台城,皇宫与行政机构办事处都在这里,西边为石头城,是建邺的军事要地;东边是东府城,扬州刺史就居住在这里。 她因为住惯了,便依旧住在乌衣巷,王敦想看她也很方便。 第三年二月,司马越又召王敦回洛阳任尚书,其实这时候洛阳形势越来越严峻,司马越是叫他率兵北上勤王。 与王敦同行的还有一位名叫钱璯的将军,他认为北方局势太差,去了不过是送死,便拖延行程,走地极慢,然而司马越却催的愈加地急。钱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密谋杀掉与他一同北上的王敦,然后反了晋朝。 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王敦得知后便顺势逃回建邺,回到司马睿那里。王敦也不想北上去送死,但碍于司马越不得不去,钱璯这番折腾倒是合了他的心意。 扬州刺史也没得做了,司马睿任命他做了自己的安东军咨祭酒,大概等于司马睿的参谋长。 其实王敦做什么官王初都觉得无所谓,只要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很好了,可惜以后的日子是平静不了了,王敦的官只会越做越大,仗越打越多。 第四年,王敦重又回到扬州刺史的职位,还有增加了许多的头衔。而司马睿已经升了镇东大将军。
这一年永嘉之乱已经正式开始了,北方争战不断,建邺及周边也时有战争发生,但相对于北方地区来说还是平静得多, 而此时江州刺史华轶不服司马睿统领,因此王敦奉了司马睿的命令,率众前往江州讨伐华轶,昨日刚刚得胜而归。 盛夏时节,知了叫声此起彼伏,王初正在院中树荫下纳凉,司马绍突然跑了来,很兴奋地对王初说:“父王从会稽召来一位西曹掾,今日刚到,真正是有俊才,妙姿容也。” “什么是西曹掾?”半晌,王初疑惑地问道。 “就是主管父王镇东大将军府内属官任免的官员。” 职权还不小呢,最新鲜的是司马绍竟然对他如此推崇备至,要知道他本人也称得上第一流的人物,王初很真有点好奇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他如此欢喜,她端起面前的冰镇青梅汁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庾圆规!” 王初噗地一声笑出来:“圆规?”这时候竟然有人叫圆规? “元字,同你的初字意思差不多;这规嘛,”司马绍沉吟了一下,“规者,正圆之器也。”虽然不知道王初在笑什么,他还是颇有耐心的解释道。 王初知道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是取单字为名,这个庾元规,元规想必说的是他的字了。 “没听过,”王初干脆的说道,“这儿又没别人,你不如说他的名,说不定我听过呢?” 司马绍无所谓地撇撇嘴道:“他叫庾亮。” “噗,”王初一口青梅汁喷出来,差点喷到司马绍身上。 “怎么了你?”司马绍不解的看着她。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他名字奇怪。”王初擦擦嘴角的青梅汁,其实她是借着擦拭的动作掩饰自己。 “我觉得你才奇怪。”司马绍又亮出他的招牌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初,每次他这么笑,王初都有种被他看穿的感觉。何其怪哉,他不过还是个小孩子。 王初一幅很好奇的神情:“他有多大,是不是个白发苍苍地老头子啊?” “哪里是老头子,他年轻着呢,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这么年轻?他到底有什么厉害的,你这么推崇他?” “改日你见过他就知道了。”司马绍站起来,他总算这么来去如风,任情洒脱。 “庾亮!”王初默念道,她意外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将来与司马绍的关系,还有将来他对琅琊王家的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