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爱屋及乌种蘑菇
“娘娘，夜深了，奴婢服侍你歇下吧。”一个细眉柳腰的宫女铺好了锦被，回头对着庞贵妃道。 庞贵妃这才从面前的红烛抬起头来，她看向有着精致纹路的窗格。半开的窗户外，是沉沉的夜色，不远处传来更鼓声声，已是三更了。 “皇上在哪？”庞贵妃低声问道，不抱任何希望，这样的问话无异于增加自己的失落感而已。 细眉柳腰的宫女看了庞贵妃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禀娘娘，皇上，皇上去了华锦宫。” “他，他去了岑贵妃那里了？”庞贵妃苦笑，人家是母凭子贵，皇上就算不为别的，为了那个未来的太子，也会对她多加关照的。 昨天，父亲庞太师悄悄送了信进来，只告诉她一句话：“大势已去，好自为之。”她明白父亲的话，父亲是在说他自己，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昔日的盛宠不再，她只怕是皇上最想遗忘的一个人。 “睡吧。”庞贵妃垂下眼眸，悄悄拭去泪水，“玉兰，小公主呢？” “小公主早就睡了，娘娘，你也歇了罢。”玉兰快步走了过来扶她，触手是一副瘦骨嶙峋的躯体，不由讶然道，“娘娘，你瘦多了。” “没事，睡吧。”庞贵妃侧身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一双眼睛看着头上的房梁，似乎要从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看出一丝希望出来。 今晚，恐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其实，在同一夜空下，不眠的人又何止她一人呢？ 栖凤宫的宫墙外，长久地站了一个人，暗淡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月光下可以窥见，他的脸色甚是黯淡，但整张脸轮廊清晰，宛如刀刻般，无形中透着一股威严。 更鼓声声，现在已经是四更天。 “皇上，这里风大，站久了不好。要不，我去敲门，您今晚就在这里歇下？”李得正征询地望着面前这位男子。 “不了。”皇上终于动了一下，摆了摆手，“夜深人静，还是不要去惊动她了。” “那皇上您要移驾华锦宫吗？”李得正小心冀冀地问道，他记得晚膳的时候皇上说过要去华锦宫的。 皇上疲惫地再次摆摆手：“算了，朕哪都不去，回去好了。” “皇上请移驾。”李得正有些不解地看看这位少年天子，也不敢多问，闪退到一边，让皇上先行。 皇上再看看那幢寂静得似乎无人居住的宫殿，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慢慢转身走回自己的宫里。 李得正一步一步紧跟在后面，看着皇上沉重的步履，他想，皇上是想去见庞贵妃的吧？怎么又会点了华锦宫的名呢，真是令人费解。 四周，又恢得了先前的寂静。 行到御书房，皇上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竟然在步阶上坐了下来。 李得正吓一大跳，忙小声提醒：“皇上，这更深露重，石阶寒凉，您还是回御书房里……” “无妨。”皇上摇摇头，用手揉了一下眉头，“李得正，你去吧，不用在跟前侍候，朕在这里静一静。” “皇上…..”李得正还想说什么，见皇上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好悄悄地退了出来，远远地站着。 皇上背对着御书房，在高高矗立的森严宫殿前，一言不发地坐着。御书房他是没有兴趣进去了，就在不久前，这里曾发生了一场剧烈的争吵。 “一定要把庞太师绳之以法。不然的话，我们不服，天下的百姓更不服！”首先咆哮的是当今兵部尚书，一直称病在家的贺和敏。 看来贺和敏被圈禁在家是个骗局，皇上的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这个两朝元老，使之不受到jian党的迫害才出的下策。 “恐怕不好吧。”犹豫不决的声音出自于当今相国岑大人，“庞太师在朝堂朝野羽冀众多，树大根深，要撼倒他绝非易事，弄不好会打草惊蛇……” “怕什么，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贺尚书抓起桌上的一封供词，拿到了岑相国面前，摊开，“铁证如山，通敌叛国，理当诛九族！” 一封供词，一石击起千层浪。 那封供词是敌方主将被擒时供出来的，长久以来，当朝的庞太师就与匈奴密谋，妄图借着敌方的强大势力，摧毁宋朝，与匈奴平分半壁江山。 通敌叛国，这是为国人所不耻的，所以事情败露后的庞太师，下场也只有一个：株连九族。 “庞太师编纂了一部百官述职，上下两册，所有官员，不论官阶大小，凡干过贪赃枉法之事，统统被他搜罗了过来，记载下来。他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你如此轻举妄动，就不怕庞太师恼羞成怒，以此胁迫朝廷上下所有官员造反？”岑相国忿忿道，他觉得贺尚书一介武夫，行事冲动欠考虑。 “照你这么说，由着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由你这般纵着，放虎归山，大宋危危可及！”贺尚书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 …… 皇上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桌面，任由这两个重臣吵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一点要劝阻的意思。或者说，他正在想自己的事情，仿佛这场争吵与他无关。 他想的是：如果呼延老王爷从边关带回来的供词属实的话，那他该怎么安置在他那深宫后苑的庞贵妃？ 他想着那个柔弱的女子初入宫时，一笑倾城，二笑倾国，细声软语犹如解语花，隐没在他身后，做他最坚强的支柱，最坚固的后盾。可是，天意弄人，她同时也是叛国贼的女儿，他有心放过她及她的家人，可是，满朝文武不会同意，忠臣死谏的悲剧他不想再次看到，这样的结果无论对他，还是对朝廷，都是一个损失。 所以，他唯有放弃她。他是皇上啊，却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保护不了，这种想法令他相当沮丧，却又无可奈何。 栖凤宫的她应该可以预知自己的最终结果了吧？可是她既不过来求他宽恕她的家人，甚至不求他宽恕自己。她在等什么，等哪一天由自己这个当今天子说出要处死她的话吗？ 年轻的君王觉得头疼欲裂，咬牙轻叹中他想起扬州的苏氏蘑菇园里，那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明眸如星，笑意盈盈，对生活的执着与热爱明显地写在脸上。他拥有了一切，却失却了自由，而她，什么都没有，却拥有着他所没有的东西，他忽然开始嫉妒那张朝气蓬勃的脸。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岑相国岑之辅之侄女岑思惠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皇外孙呼延浩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岑思惠待宇闺中，与皇外孙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皇外孙为妻。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cao办，三日后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南昭王府内，李得正立于香案前，在香案前跪着两个人，一个是南昭王爷呼延老将军，一位是大公子呼延浩。两个虔诚地跪着，聆听圣谕。 手捧着金黄锦帛的李得正，抑扬顿挫地读完圣旨，笑呵呵地扶起呼延老王爷，同时招呼大公子起来。 “老哥，我在这给你道喜了。”李得正与南昭老王爷甚熟，就连称呼也带了亲切，“今天我就不走了，无论如何也要讨杯喜酒喝。” “这个自然，哪能少了老弟你的份呢。”老王爷笑得十分开心。 然后李得正又去恭喜大公子，大公子脸上微红，但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昭阳长公主风风火火地从后院转了过来，见到李得正就叫道：“小正子，府里办喜事，有得忙了。” 小正子是李得正以前在宫里的称谓，以前昭阳长公主未出阁时就喜欢这样叫他。 这种称谓很亲切，有一种自家人的感觉。于是小正子李得正便嘿嘿地笑了：“长公主，反正我打算着喝完喜酒再回去覆命，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尽管说就是了。” 南昭王妃便笑道：“哪敢劳烦你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呢？你尽管坐着等喝喜酒就好了。” 又客套了一番，南昭王妃便忙去了。虽说是皇上赐婚，一切都由皇宫那边打点，但做为迎亲的一方，也不能太寒碜。南昭王妃虽然不喜大公子，但是，为了顾及南昭王府的颜面，南昭王妃也知道应该怎么打点。 圣旨一下，南昭王府全府上下忙得鸡飞狗跳。由于战争还未结束，成亲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筹备婚事，成亲后三天新郎将奔赴前线。 南昭老王爷忙着应酬前来道贺的各路大小官员，南昭王妃忙着誉清单，购买彩礼，满屋子皆是忙得团团转的人，李得正无聊之极地坐在正厅内，东看看，西瞧瞧，然后，他决定到后花园走走。 南昭王府对于李得正来说，那就好比进了自家门。他无须旁人引路，三转两拐，便来到了百花绽放的后花园。 后花园的边角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筑起了一个个小屋子，围起了篱笆围栏。李得正好奇心顿起，想也没想就要跃过去看个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空气中传来利器刮破空气的声音，丝丝作响，李得正一怔之下，一支蝶形飞镖已到跟前。 李得正吓了一大跳，忙屈身后仰，堪堪避过。就在这时，那边传来鼓掌声：“多日不见，李公公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多日不见，南昭王府二公子倒学会了如何暗算别人了？”李得正也不恼，立起身来，唇边带着笑意，显然对这个呼延二公子溺爱至极。 “你在做什么？”李得正见呼延二公子一身靛蓝锦服，却立于篱笆围栏之内，不由有些奇怪。 “种蘑菇。”呼延二公子看着李得正惊诧得眼珠快要掉下来的样子，依然笑嘻嘻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是种蘑菇，种蘑菇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李得正看了呼延二公子许久，终于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种蘑菇的？还有，那个种蘑菇的姑娘，是不是叫做苏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