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十年的错过
路易站起来的动作十分突兀，彩虹和云一诺都有吃惊地望着他。只见他呆呆望着台上，脸上一连变换了好几种颜色。 彩虹不解地看向台上，不就是双方父母坐着，一对新人跪叩父母恩的情景吗？她再仔细看了看路易望着的方向，似乎是男方的母亲啊？ 那位十分有气质的妇人，穿了身带红花的旗袍，满头云发挽成了一个髻，用一根红玉簪子别着。 云一诺抓住路易的胳膊，将他拽着坐了下来。 “怎么，你认识台上的人？” 路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脸色竟是罕有的沉重。 半晌后，他叹了口气，黯然道：“我去下洗手间！” 他起身离席时，台上正好完成了敬茶的仪式，双方父母回到座位上。男方的母亲仿若不经意地朝彩虹他们所坐的角落投来了一瞥。 云一诺和彩虹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站了起来，朝路易离开的方向追去。 果然，路易没有去什么洗手间。他沮丧地坐在洗手间外走廊座椅上，脱下的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一半已经落了地。 彩虹帮他把外套捡了起来，担心地问：“师公，你到底怎么了？” 路易嘴角边浮起一圈苦笑：“世界真是奇妙，永远在未知的时间和地点，遇见意想不到的人。” “你认识……”彩虹努力回想男方的姓氏，不确定地问道：“方，方伯母？” 路易抬头看她一下，却又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彩虹询问地看向云一诺，他却只是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搞不清状况。 就在这时，一道柔声传来：“你是，路易？” 路易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真的是路易！” 对方已经从疑问变成了肯定，蹬着高跟鞋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旗袍摇摆出成熟迷人的风姿，正是方伯母。 路易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平常见到美女就笑嘻嘻的浪荡模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竟是如少年般娇羞的姿态。 “雪莉——”路易低声唤道。 雪莉看着路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变成小胖子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路易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笨拙地想要掩盖自己臃肿的身躯。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傻乎乎的样子被眼前人看了个精光，摸着脑袋笑道：“你却一点儿也没变……”他盯着她，诚恳道：“还是这么美！” 雪莉脸上也浮现出害羞的表情，继而又摇摇头，笑道：“你还是这么会说话！我怎么会没变，我都已经老了，儿子今天都结婚了！” “不不不……”路易连连摆手，“你不老，一点儿也不。”仿佛怕她不相信般，他强调了一句：“真的！一点儿也不老！” 彩虹朝云一诺看了眼，用嘴无声地说了句：“我们撤吧！” 云一诺点了点头，和她悄悄地退到了走廊另一边。 离得远了，彩虹才能惊叹：“雪莉是不是就是师公口中所说的那个初恋情人啊？他不是说过，有个错过了的中国恋人？” 云一诺摸着下巴想了想，垂手笑了起来：“还以为他是吹牛的，没想到有一半是真的！” “雪莉阿姨真的好漂亮啊！”彩虹掰着拇指算了算，再度惊叹道：“师公当年还是姐弟恋呢！” 云一诺耸了耸肩：“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老头单恋。” 彩虹朝走廊另一头谈笑中的两人望去，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一定不是单恋！雪莉阿姨肯定也喜欢过师公的！” …… 路易和雪莉没有交谈多久，很快的，雪莉就回到宴会厅参加婚礼去了。 路易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望了眼满脸好奇的两个人，突然比了个剪刀手，尴尬地笑了笑：“yeah！被你们逮着了！” 彩虹上前拉住他：“师公，雪莉阿姨就是你说的初恋，对吗？” “你这个孩子！”路易忙不迭地捂住她的嘴，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后，叮嘱道：“一会儿见到她，千万不许提这件事！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一句也不许提！” 彩虹被他毛茸茸的大手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云一诺拯救了她。 “我就说他是单恋！”云一诺看向路易的眼神多了抹嘲弄之色。 路易放开彩虹，大掌袭向云一诺：“臭小子……” 云一诺皱眉躲闪着，嘴巴依旧不饶人：“行了，一会儿被你的雪莉看到你这副为老不尊的样子，又该被人家笑话了！” 不得不说，他果然擅长抓人软肋，路易一听立刻就收起了爪牙焉了下来。 三人回到婚礼现场，又是一阵眼花缭乱的仪式后，就到了抢捧花的环节。彩虹被人拱了上去。 新娘转过身，一二三后奋力地向后抛出捧花。花冲彩虹的方向飞去的，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接，就被人挤开了，硬生生错过了花束。 班长惋惜地跺了跺脚：“彩虹，你怎么不积极点？” 彩虹好笑：“怎么你好像很想抢的样子？” 班长心里泣血，要是男人可以去抢，他倒真的想抢过来送给她。他却不知道，彩虹最近感情状况实在可称为一团乱麻，结婚更是绝对不可能考虑的问题。 婚宴时，雪莉挽着老公和儿子儿媳来跟路易敬酒，对家人介绍时，称路易是她在法国留学时认识的好朋友。 云一诺冲彩虹眨了眨眼，那得意的表情像是在说：看吧，被我料中了。 彩虹抿了抿唇，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整顿饭，路易一改昔日做派，吃得那叫一个优雅绅士，彩虹在一旁看得都替他累。云一诺则贯彻作风，压根没动筷子，而且一直皱着眉，仿佛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吃完酒席，路易主动找雪莉交换了联系方式，三人这才离去。班长本来说要送，却被云一诺打发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爱说话的路易陷入沉默，气氛僵起来。 就这么一路无话，到了彩虹家门口。彩虹望了眼满腹心事的路易，提议道：“师公，要不要上我家喝杯茶再走。你们都还没来过我家呢！” 她说完有些不安地瞅向云一诺，就怕他有意见。岂料，云一诺打开车门，长腿一迈下车了。 “走吧！” 他丢下一句话，率先进了楼梯口。 三人进了彩虹家，她连忙张罗着泡茶。 一顿忙活后，在茉莉花茶的香气中，路易向二人讲述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故事。 …… 三十年前，路易还是裁缝铺的小学徒，但他并不甘于只是做个裁缝，于是一有机会他就到大学里蹭课。就这样，在美丽的大学里遇见了他的女神雪莉。 他回忆第一次见到雪莉的情景，说得天花乱坠，彩虹总结就是几大要素：繁密的大树，乘凉的中国女孩，还有女孩如丝绸般的长发。 路易对雪莉一见钟情，但他当时只是一个害羞的小裁缝，所以就只敢每天偷偷来学校或远远地看她，或混进她的教室与她一道上课。 一个月过去了，他知道了她的名字，知道她来自中国，甚至知道她喜欢法国诗词。而她却始终对他一无所知。 他们俩的交集出现得非常突然。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雪莉走在回她租住的公寓的路上，路易悄悄地跟在她身后，默默护送着她。 突然地，一个扒手撞了雪莉一下，顺势摸走了她的钱包。整个情景被路易看得清清楚楚，他拦下了扒手，和他扭打起来。 最后，鼻青脸肿的路易将钱包还给了雪莉。两人就此正式地认识了。 路易说，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雪莉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只是她装作不知道，想要看看他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两人成了朋友，雪莉总是说，他是她在法国的弟弟。 弟弟，这样的称呼，让路易却步。她是如此完美，而他只是——路易，所以，他一直不敢跟雪莉表白。他将自己满腔的爱意化为灵感，以雪莉为缪斯设计了一件又一件美丽的衣服。 就这样过了三年，雪莉要毕业了。她要路易为她做一件旗袍，让她可以在毕业舞会上表演中国传统乐器——古筝。 旗袍这种服装，那是上海老师傅几十年手艺的结晶，又怎会是他一个洋裁缝能轻易做出的？可是，这是雪莉的要求啊！于是，路易就抱着一定要做到的决心，不知道熬了多少个通宵，终于做出雪莉想要的旗袍。 雪莉穿上旗袍的模样是路易一生难忘的场面，那般优雅，那般温柔，那般圣洁！他简直想将法语中最美的形容词都用在那一刻。 他照例混进了毕业舞会，然后亲眼看见雪莉穿着他做的旗袍为众人表演古筝。他本就已经为她沦陷的心彻底沉沦了。 那晚，他送雪莉回家。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公寓门口。雪莉如水般的双眼望着他，似乎期望着什么。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问她那时的期望了。 在他开口表白前，公寓大门忽然打开，雪莉的父亲出现在门口。他和她的对话都是中文，那时的他一句也听不懂。雪莉抱歉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跟他告别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晚错过的表白，就这样错过了三十年。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