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落定
陈军下车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升起地平线，他深呼吸一口，吐出的白色气体把所有的浊气都带走。他来过这个城市很多次，羡慕过，向往过，被瞧不起过，今天头一次可以抬头挺胸扬眉吐气走在人群中，不再为自己是乡下人而自卑，因为他马上就要有个宁城户口的女儿。 当陈军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陈英听见服务员的敲门声睡眼朦胧地起床打开从内部闩上保险的门，见到陈军眼睛一下子瞪圆，嘴巴张开，刹那间就完全清醒了。 陈军心情大畅，一把抱起陈英，哈哈大笑着绕了几个圈：“怎么样？老爸来得快吧？” 陈英自是高兴，顺着陈军的话笑道：“何止是快？简直是神速！老爸你真是太厉害了！” “呵呵！我可是你爸！” “对了，爸你是做夜班车过来的吧？快点洗洗睡一觉吧。身上一股烟味，熏死了！”陈英皱着眉做出嫌恶的模样。 陈军一笑，不以为意，却是轻轻地放下陈英，进盥洗室去了。 房间里两张单人床，父女两人一人占据一张。陈军仔仔细细地询问了陈英这段时间的作为，陈英也不隐瞒，几乎都照实回答了，还提醒陈军在那个卖主和学校校长那里千万别穿帮了，被陈军伸过来的大手敲了几下。 陈军的到来让陈英心底彻底踏实下来，在她的内心深处，父亲陈军永远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典范。她本就没睡足，闲说了几句很快又坠入了梦乡。 陈军却是睡不着，他倾听了一会儿陈英绵长的呼吸声，小心的起了身看着女儿幼小恬静的睡颜，心里酸酸涩涩的百味俱呈。直到陈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陈军才复又躺下，沉沉睡去。 中午两点，二人先后起了身。陈军想快点去看看那家店面，只是听陈英讲他终究没有什么底，再机灵也只是个孩子，千万别被骗了才好。陈英也想早点把事办妥，父女俩一拍即合，当即和卖主联系了一下，两人简单地洗漱后就出了门。 等公交有些慢，陈军动了心思后就有些迫不及待，叫了辆出租车过去。 陈军观察了下，陈英选的店面在一个四岔路口的路头，地段的确是没的挑剔。卖主也是刚到这里，正开锁呢。 店面坐北朝南，虽是两进，但只有一扇门，里面是两间隔开的屋子，中间打通。大概是为了买个好价钱，里面重新粉刷过，看上去和新房子没有太大区别。 陈军上前用极不纯正的普通话交涉，他文化不高，很多词都说不清楚。陈英在路上就把存折、定金单据交给了他，自己只呆在一边听着就好，偶尔在陈军习惯性冒出家乡方言时，提醒解释一二。 陈英当时急于定下房子没有还价，陈军虽觉得贵些但也莫可奈何，只得在房间装设上谈条件。 卖主一边和陈军磨，一边不时发出感慨：“大兄弟，养了个好闺女啊！”这倒是真心话了，老人前几天见陈英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范，还以为家里定也是书香门第，哪晓得她的父亲居然连普通话也说不好。 陈军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骄傲，嘴上假作谦虚地道：“哪里哪里，还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脸上深深的自得却是任谁都看得出。 两人很快达成统一，去最近的银行去划账。送走老人后，陈军站在银行门口举着老人给的房产证明怔怔地发呆，陈英拽了下他的衣角才回过神来，蓦地抱起陈英，大踏步地走向已经归属自己的店面。 陈英趴在父亲的肩膀，敏锐地发现了陈军的眼角有些红。她略一思索就明了了陈军心中所想，一年前还在为家里盖房子筹钱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拥有一套省会的店面吧？陈英知道陈军其实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她前世填报志愿的时候，陈军曾说他年轻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兵时没能留沪成为一个城市人，竭力怂恿她去了上海。陈军一辈子的奋斗目标就是把家族从陈庄带出来在县里扎根，再让陈英这一代在城市落脚，做个人上人。 陈英柔顺地搂住陈军的脖子，心里说道：爸爸，这辈子我一定能让你的愿望得到实现！ &&&&&&&&&&&&&&&&&&&&&&&&&&&&&&&&&&&&&&&&&&&&&&&&&&&&&&&&&&&&&&&&&&&&&&&&&&&&&&&& 房子里其实空空荡荡没什么可看的，陈军只是想要感受一下拥有了这间房子的真实感。 陈英倒是忙乎起来，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用脚度量着，嘴上还念念有词，引起了陈军的注意：“英子，你在说什么呢？” “哦，我在想怎么摆设家具才好看。”陈英头也不抬地回道。 陈军一滞，这才从激动中平复下来：“这个我们明天去家具市场看看再说。英子，我还没有问你呢，怎么会买成店面？临街的地方有些不安全。” “不用担心。我打听过了，这一片靠近宁城军区家属院，治安有保证的。”陈英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因为学校周围没有合适的民宅出售只好先买这家店面将就着，毕竟没有户籍的话入学挺麻烦的。对了，爸，明天你还是先去办房产转移的手续，我的户口定下来的话，学校那边可以省下两千块钱的借读费。” “知道了。”陈军脸一热，为自己还不如女儿想的有些羞愧，干咳一声道，“这些都等明天再说，先带你去吃饭吧，晌饭都还没用呢。” “也对。”陈英想想也是，便等着陈军锁上门找了附近一家小饭馆。 陈军心里高兴，过日子节俭的他一口气叫了好几个菜还要了啤酒，若不是陈英拦着就要白酒了。 父女二人边吃边兴致勃勃地地聊起房子和陈英将来的事。陈军说起陈英的居住问题：“英子，我对你别的都放心，只有这安全不放心，你一个小女孩家家的单独住在这里，我怎么想都是个事。我想着，让你爷爷过来陪你，你看怎么样？” “别！”陈英忙摆手，“爷爷身体也不好，在这里虽说医疗条件没问题，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老人待着也是个事。”开玩笑，要真是让陈东佑过来，那还不把她给管得死死的？ “也是！”陈军不做声了，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实在找不到别的人选了，女儿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让她回县里那破地方自己都觉得亏心，可是一个人住着他又怎么放得下心？ 陈英也知道父亲的为难，笑道：“爸，你瞎担心什么呀？我这一个人不一直好好的么？这样，你先让我在这里住着，要是一个月以后你觉得我照顾不了自己，咱就再想辙，行不？” 陈军默默点头，也只能选择相信女儿了，总不能让他和殷华谁弃了工作过来吧？ 两人吃完了饭，陈军又提出去顺便去琅琊小学看一看。 陈英挺能理解他的心思，无非是想趁着还没入学前去看看学校的环境什么的，万一要是不入流那还不如回阳县念书呢！不过她对琅琊的信心充足，便带着陈军去了。 正是上课时间，和陈英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陈英不觉莞尔一笑，就是那天听了那首诗，才有了陈军现在站在这里的结果，分明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现下想来却恍若隔世。心境的变迁莫外如是吧。 陈军不似陈英进校园只看景致，他之前没有听说过这所学校，事实上，除了县里的几所学校他也只知道全国闻名的几所大学名称而已。但这不妨碍陈军做出自己的判断，他沿着宣传长廊一幅一幅地看下来，对这个学校就有了侧面的了解。然后靠近教学楼看卫生环境和光线角度、教室里的黑板桌椅崭新度、每个班级的容纳人数、正在上课的学生是否多有开小差的、上课的老师音量是否足够站在最后仍能听清，总之，一切他能想到的细节他都细细地看了个遍，这才真的放下心来。陈军自然是去过儿子的学校的，两者的条件就是云泥之别，这让他胸腹中平白充满“可惜小宝不能来这里念书”的抱憾来。 下课铃响了起来，校园一瞬间生动起来。陈军攥着陈英的手，慢慢地走出学校：“英子，条件不错，你可要认真念书，别辜负了大好机遇啊！” “嗯。” &&&&&&&&&&&&&&&&&&&&&&&&&&&&&&&&&&&&&&&&&&&&&&&&&&&&&&&&&&&& 第二天的时间很紧凑。 上午陈军独自去办理了房产过户手续，就像陈英设想的，很轻易地就在当地派出所落了户，当时就拿到了户口本。陈军拿到户口本的一刹间，只觉心潮澎湃不知所措，困扰了他好几年的事情就这样轻易地办成了，唯一缺憾的是从此陈英就是单家独户的过日子了，和他陈军全然没有法律上的羁绊。 接下来陈军去了琅琊小学拿着校长的批条办理了正式的入学手续，说好明天就送陈英来念书。赶回宾馆的路上，陈军又想起早上怎么也叫不起陈英的情景，临时起意有进了一家百货公司买了昂贵的维尼熊闹钟。回到宾馆，陈英才起床，父女俩一起吃了午饭就奔向宁城最大的家具市场了。 陈军也知道女儿一直表现的不像乡下丫头，品味比城里姑娘还挑剔，便由着陈英自己挑拣。陈英的设想中，只是暂时住着，地方也小，便简单地选了一张双人床、一套书桌椅、一个小衣柜和一个灶台。另外，便是要了个大冰箱，陈军本不想买，但拗不过陈英的请求，心里也觉得女儿难得提什么要求，而且花的还是她自己得来的钱，还是买下来了。 张罗着搬运工把东西都搬到房子里，陈军又带着陈英去百货市场买日常用品。被褥、洗漱用品、厨具餐具等等，都是物美价廉的物品。陈军心底觉得陈英可以在外面买吃的，毕竟她既吃不了多少单独开灶麻烦，又人小用液化气不安全，但见陈英还是很坚持，只得答应，一路上再三强调液化气和电饭煲的安全使用。 雇了车把东西送到店里，就开始布置起来。陈军心疼陈英不让她动手，自己听她安排把各样家具摆放好，忙活完了陈军在大冬天出了一身汗。但是看着房间一点点被充实起来，陈军一点都不觉得累，脸上挂着欢欣的喜色，仿佛年轻了十岁。 “英子，怎么东西都摆在里面啊？这外边的屋子都空下来了。“陈军忽然觉得不对，低头问负责指挥的陈英。 “嗯，就是要都摆在里面，反正东西不多，摆在里面刚刚好，分散开反而显得空落。而且外间有门，住着不如里面暖和。” “也是。”陈军不疑有他，乡下人家要是房子多了，也会空下来，便点点头。 两人回了宾馆住上一夜，第二天清晨夜色尚未完全散去，便拿了行李结了帐离开了。 父女二人站在自己的房子里，相视一笑，尽是满足。 陈军买了今天的回程票，这次来的仓促，没有和县局请假，他一个支局长也不好一直在外。宁城到阳县的班车只两趟，一早一晚，陈英以前坐夜车出过事故，强烈要求陈军坐早班车回去。 陈军原本还打算送陈英去学校也因时间关系只得作罢，不厌其烦地叮嘱一些前夜已经说过的话。 陈英一一应了，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便从宾馆拎过来的行李包里取出一个大号塞得鼓鼓的袋子，自己的行李包顿时憋了大半。把袋子递给陈军：“爸，这是我在你没来之前卖的一些小礼物，都有你和mama哥哥的、爷爷奶奶舅公舅婆的、二姨二姨夫丹丹的还有小姑的，都被我贴了标签，你帮我发了。那个红色盒子的是给三姐和黄飞哥的，你也帮我送过去。另外，还有一些宁城的小玩意，你回去分给单位人家。” 陈军一愣，才猛然想起自己匆忙间忘了这茬事，混在社会不就是混个人情来往么？忙接了过来，道：“亏你想的周全，要不回去后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单位那帮猢狲呢！” “我也是买的顺手多买了。”陈英实话实说，她前世的一个说不上好的习惯就是每次买东西的时候脑子就想着适合家里谁谁谁，尤其是出去旅游的时候，行李再重也得给一帮弟妹带些纪念品，只要看上眼的东西再贵都买来送人，弄的每出行一趟，银行卡的数额就要减少一截。 “亏得我自己没有行李要带，不然这一包东西可不好拿。”陈军感慨一句，阳县的治安差，下车的时候行李包被抢的事件时有发生。 “嗯。爸你快去车站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我也得收拾一下去上学了，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 “到了学校要讲礼貌，听老师的话，和同学好好相处，学习更是不能懈怠。咱家虽然不富裕，和城里孩子攀比不来，可你花钱也不要省，别让人瞧不起，爸供你念书还是可以的。”陈军站起来摸摸女儿的头，忍不住又叮嘱起来。 “我知道了！爸，你都说了好多遍了！”陈英低着头，故作不耐地说道，眼角却微微湿润。她上大学的时候，父亲也是这样百般嘱托，生恐她在外过不好，只是她当时不懂事，满脑子都是摆脱家庭阴影的欢跃，一味敷衍，直到父亲去世，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塌，她才领悟“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悔痛。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样的历史再重演的！ “就知道你嫌我啰嗦！”陈军也有些感伤，不过还是拿起大袋出了门，走了几步又回头交待道，“你也快点去上学吧。天冷，多穿些衣服！” “知道了！”陈英走到门口目送着陈军的背影消失在车门处，方才收拾心情打点上学的事情。 &&&&&&&&&&&&&&&&&&&&&&&&&&&&&&&&&&我是尘离有话说的分割线&&&&&&&&&&&&&&&&&&&&&&&&&&&&&&&&&&&&& 先送一更，待会儿应该还有二更。感谢书友大力支持！尘离今天就不对评论一一回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