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病
唯恐遇见殷虹的陈英在市场没有逛多久就坐车回去了,她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一孩子身体做不成什么事,还得找人帮衬着才行。 回到老宅,陈英压住乱七八糟的想法,先睡了一觉。她感觉特别的疲累,脑子里一阵一阵钻心的疼,有着上辈子经验的她马上想到这阵子有些超出负荷了,身体在向她发出抗议。 这一觉一直从下午三四点睡到第二天中午,连续几顿没进项的肚子把陈英叫醒了。陈英睁了眼,觉得胃里有些泛酸,但是自己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又躺了一会儿,才不甘愿地起了身。 直接进了厨房,喝了杯白水压住烧的有些疼的嗓子眼,然后生火煮了两个鸡蛋,这才头重脚轻地去刷牙洗脸。等煮熟了剥开鸡蛋陈英又觉得没了食欲,鸡蛋往嘴里送就开始反胃。强撑着咀嚼几下咽下去,这才将就着吃了一个,另一个再也吃不下去了。 陈英站起来准备把鸡蛋壳扔到外面,眼前却一黑,胃也造反翻腾起来,她终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一边吐一边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下来。陈英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她自幼脾气就倔,从来都是不肯示弱的性子,可是背地里也会软弱一两次。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重生后像做贼一般地活着,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多没有,她被动地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这一刻她感到铺天盖地的孤独。 她曾经对朋友说过她天生就是享受寂寞的人,但现在她对寂寞前所未有的绝望,她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去掌握,更不知道自己的重生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崇尚无神论,也相信死后就是一了百了,曾经轻生过的她得了不治之症的她对自己的生命学会了冷漠,现在居然一切重头再来过,难道只是为了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吗?那她宁愿选择死。 陈英吐光了胃里所有的残留物,她慢慢挪出厨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蜷缩在床上靠墙的角落,抱着双膝,指尖用力的发白。她想要发泄,想要吼出什么来,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她要喊什么,只是单纯地要打破这窒息般的死寂,最终她忍不住哭出声来。她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哭,渐渐地声音低沉下去,直至消失不可闻。 ------------------------------------------------ 耳边嘈杂的厉害,陈英感觉像是又回到出生的那一夜,乱糟糟的没个章程。脑门子嗡嗡的响,眼皮实在是支不起来。陈英干脆就不动弹了,听了半天才知道这是在县医院,她一直高烧不退,乡医院不敢接,就转了过来。 父亲和母亲都赶来了,二姨在,三叔四叔和四娘也在,还有本就在这里住院的爷爷和奶奶。一群人在那里说着话,陈英这声音吵醒的,她想让大家安静些,但是上下嘴唇黏在一起张不开,嘴里也干巴巴的,难受的厉害。 边上病床的家属可能看不过眼,让他们到外面去说话,陈东佑叫上几个儿子和张桂芬走了,只留下殷华和殷虹姐妹二人。周围空气不那么浑浊了,陈英才感觉轻快些。 殷虹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安静没多久就低声问坐在床边的殷华:“姐,你和大哥(家乡风俗,把姐夫称为“哥”,如果是二姐夫就称为二哥)就这样打算把英子扔家里啊?这次是英子命大,亏得邻居那个三姐发现的早,烧现在也退下去了。先生可说了,这要是万一烧不退,英子可就一痴呆儿了。” 殷华呆呆地瞧着陈英通红的脸蛋,半天才幽幽地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陈军单位最近在考核,他要提支局局长,而且他业绩一向不错可能会调到几个大镇去。你也知道陈军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可能把陈英带到身边?” “那也不能这样糟践孩子呀!”殷虹愤愤地抱不平,“小宝他奶奶就不是个能照看孩子的,我之前去看了几次,英子都自己洗衣服。你那两个妯娌更是没一个有担待的,只要上点心也不至于让孩子病成这样。” “再等等吧,陈军来的路上和我说了,等当上了支局长,安顿下来就把陈英接过去。” “你们也真不怕英子将来怨屈!咱庄上的四喜你知道吧?他把二闺女扔给他爹妈养,结果现在二闺女见他跟仇人似的,每回他接二闺女来县里,他闺女就走路跑回老家。” “那我能怎么办?要怨就怪她自个儿没投个好胎。” 殷虹被殷华的反问噎住了,她顿了下脚,看不惯这样的做法:“姐,你可别怪我没先和你说,我看英子虽然小,却是个有主意的,脑袋聪明性子又犟,将来有的你和大哥头疼的。” “行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她妈,小孩子不懂事知道些什么?等我把她接过去好好对她就是了,真说起来在陈英身上花的钱费的功夫可比宝宝多多了,她还能不识好歹?” 殷虹张了张嘴,想告诉自己自信满满的jiejie,现在的孩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对孩子的关心也不是能拿钱来衡量的,但是最终殷华什么也没有说。 病床上的陈英嘴角扯出一个艰涩的弧度,她本来打算睁开的眼睛还是阖在了一起。知道吗?母亲,即使是站在二十四岁的成年人角度,我也依然不能对您的作为释怀。也许,只是我还不够成熟。 -------------------------------------------- 不一会儿,陈军领着医生进来了。 量体温,三十八度。医生看着眼前的家长没有什么好声气:“孩子还在烧。你们到底会不会照顾孩子?不是让护士拿了酒精来,为什么不给孩子擦擦身子?嘴巴都干得翘皮了,不晓得喂些水吗?孩子体质有些虚,虽然挂了营养液,你们也应该喂些流食补充一下。我可告诉你们,这孩子现在还在虚脱状态呢,情况不是那么好。” “真是麻烦先生了,我们照顾孩子没什么经验,家里人身体都挺壮实的,实在不是故意的。”陈军赔着不是。 “那孩子能和大人比吗?你看你家闺女快四周岁了,这身板可比同龄人小多了,一看平时就照顾不到位。”医生有些不依不饶,碎碎叨叨地出了门。 陈英感觉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抱起来,嘴边传来金属的触感,忙费力的睁开眼,就着嘴边的勺子吸下一口温水,才用沙哑不像话的嗓子叫道:“二姨!” “醒啦!”殷虹惊喜地叫了一声,手上却没停,继续舀了一勺子水送过来。 陈英别扭地顺着抱着自己的大手抬头看去,父亲那张年轻疲惫带着喜悦的脸近在咫尺。“爸。” “醒了就好。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儿?”陈军关切地问。 “没。”陈英缓慢地摇了摇头避开殷虹送过来的勺子,“还是放我下来,我自己喝水。”
陈军也不坚持,小心地把女儿放到床上坐着,背后垫上枕头,顺势把被子拉到陈英的身上盖住。 陈英自己接过殷虹手里的杯子,一口气喝光里面的水。殷虹见她渴的不像样,忙又从水壶倒了些热水兑着另一个杯里的凉水晃了晃递过来,如此灌下三杯进肚,陈英才觉得不那么干渴了。 殷虹见她缓过劲来,才笑着说道:“英子,你看谁来看你了?” 陈英有些木然地顺着殷虹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坐在床尾的母亲也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如果不是陈英前生习惯了她的冷脸,根本就不能发现她此刻的神色算得上柔和。 陈英别过脸看向殷虹,没有出声。 气氛有些尴尬,殷虹干笑一声道:“认不出来啦?这是你妈,快,叫妈。” 如果是上辈子的陈英,的确有可能只是认不出来了。这个年代县里的交通不方便,陈军和殷华工作所在的单位在县里最南面的乡,陈庄却是在北面,每次都要先坐车到县城再转车过去,麻烦的很。殷华在银行工作,上的是半天班,不能调班也没有假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回陈庄。也就是说,从出生至今母女两人加起来只见过五次面。而且年上家里正是忙的时候,殷华一到陈庄就得忙着准备一大家子过年的食物,和陈英也没时间相处。 “妈。”陈英的声音小而短促,她面对殷华的脸有些瑟缩,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脸低下埋进被子里,差点把手上还扎着的针管甩开。 殷华原本还有些的喜气在这样的举动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收了原本就微不可见的笑意僵硬地说道:“小虹你带我回去弄些吃的来,陈军你在这里陪着陈英。” “行,你们去吧。”陈军挥挥手不再说什么,但是看着女儿疏离的模样,他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军当初想要二胎就是为了图家里热闹,只小宝一个儿子怕养成独生子的娇气,而且他本身也有点迷信,算命的说“好事成双”,意思不就是有一个儿子还得再要个女儿吗?陈英出生后,他的事业的确是蹭蹭地往上蹿,可家里这样的境况,实打实的给他春风得意的心理来了重重一击。殷华没回陈庄等下了班才来县里不知道情况,他是接到电话就找单位的车回去的,一问之下才知道自打老爷子住院,丫头就是一个人住,吃饭也没有麻烦过老三老四家,都是自己解决的,连这次生病也是隔壁家的小三姐发现的。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这还是个四岁的孩子呢!再想到刚刚两个兄弟的推诿,陈军的心里像烧了一把火,灼疼的厉害。 ---------我是作者有话说的分割线--------- 本来是想写陈英怎么赚钱的,可是写着就成了这个,大概是心情不大好吧。 这篇文的很多设定都是真实发生在尘离身上的,真实度高达90%。 今天接到哥哥的电话,说是母亲的身体又开始恶化了,尘离就要结束目前还算清闲的生活回到老家照顾母亲了。尘离和母亲的感情一向复杂,也许没有到爱的地步,但是在父亲去世后母亲的存在就是家的存在,尘离不能想象一旦母亲有事的话该是怎样的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