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二少好比及时雨
被人抓了现行,凝宝想跑也来不及了。 有刘大夫那些话做铺垫,她顺水推舟跟老爷子服个软认个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 凝宝想起宗政宣宏说“拆他骨剥他皮”时的那种口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算了,还是不要承认的好。反正老爷子没查到她头上来,只要她不跟乐平打照面,今晚要混过去应该不会太难。 “爷爷。” 凝宝刻意压低了声音,硬着头皮把抱着她胳膊不放的瑞明拉进屋。 那天毁掉的多宝柜和瓷器,此时已是换了新的照样摆在那里。宗政宣宏的目光从那无背板多宝柜后射过来,扫得凝宝透心凉。 她本想拿瑞明挡一挡,哪知瑞明尽往她背后躲。无奈之下,她只好低头摆出副恭谨模样,憋细声音又唤了一声:“爷爷。” 宗政宣宏慢吞吞地自内间走出来,却不言语,屋里一时间静得出奇。 气氛相当压抑,凝宝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抬眼偷瞄,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惊得她一颗心提到喉咙口,赶忙把头压得更低些。 “老狐狸,你拿住谁了?”一个胖乎乎的红鼻子小老头吃力地从多宝柜和墙之间的空隙处挤出来。 目光落在凝宝腰侧悬着的深蓝绣银鱼戏芙蓉的小锦囊上,他怔了一下,将宗政宣宏拉到一旁,附耳低语几句,宗政宣宏脸上便露出些愕然。 许久,宗政宣宏方问道:“这个时辰,你们俩跑到水澄院来做什么?卫戍呢?银花呢?怎么就你俩来了?” 凝宝正准备把编好的理由丢出来,瑞明却抢先道:“银花说爷爷不吃饭,瑞明带了宝做的小兔子给爷爷。”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来,当真有两个压扁了的兔子馒头躺在纸上。只是充当兔子眼睛的相思豆已不知去了哪里,约摸是捂得久了,白面发了黄,还散出些酸气。 凝宝愣住,宗政宣宏也愣住。 瑞明献宝也似地把纸包送到他面前,一脸期待:“爷爷,吃。” 宗政宣宏定定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接过馒头,嘴角一勾,竟露出点笑模样:“好孩子,不枉你表姐费那么多心思。” 凝宝回过神来,激动得差点流眼泪。谁说二少傻了?谁说二少痴了?关键时刻,他总能救她出苦海,简直就是她的福星啊福星! “这孩子……小瑞明娶媳妇了?”那小老头突兀地迸出一句。 凝宝一噎,只听宗政宣宏淡道:“没。这是我德明表弟的女儿,乐平和瑞明的表姐,凝宝。家里有些事,德明让她到这儿来住一段时日,昨儿刚到。” “哦,这样啊。”小老头咂咂嘴,尾音拖得老长。 凝宝觉着有点不对劲,下意识退了一步。脊背突然抵上堵“墙”,她这才发现瑞明又躲到她身后去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笑嘻嘻地问道:“小瑞明,怎么见了刘爷爷也不说话啊?”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凝宝被熏得差点闭过气去。因是长辈,不好皱眉避开,只得屏住呼吸硬扛。 小老头却相当没有自觉性。瑞明不吱声,他就又走近两步,热气都喷到凝宝脸上来了:“小瑞明,躲什么呀?刘爷爷又不会吃人。” 瑞明还是不吭气。他紧紧抓着凝宝的衣角,半边脸贴着她的后背。 小老头转到左边,他就把脸别朝右边;小老头绕到右边,他又把脸扭向左边——似乎很害怕这个红鼻子的酒鬼大夫,却又不肯离开凝宝半步。 “啧啧,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待见我老头子呀。”小老头咂咂嘴,又回头冲宗政宣宏笑道,“倒是挺黏你这新来的侄孙女的……这就叫有缘么?” 宗政宣宏也笑:“大概吧。这么些年确是头一回见他跟人那么亲近。” 两个老人家往太师椅上一坐,不叫凝宝和瑞明回去,也不让他俩坐下,就像是看不见“昏倒”的婢女们偷偷爬起来往外溜,全然忘记内间还有个被瘙痒煎熬的乐平,你一言我一语兀自聊起天来。 他们小声说大声笑,不时瞟眼凝宝,弄得凝宝冷汗直冒。 半个时辰过去,她站得腿酸,瑞明甚至靠在她身上打起瞌睡来,宗政宣宏才惊讶地道:“你们俩怎么还杵在那儿?”招手唤来全叔,吩咐:“派几个人送瑞明回水碧院。” 瑞明许是困迷糊了,没反抗就乖乖趴到个护卫的背上让人给背走了。
凝宝失了挡箭牌,更觉心虚,暗道难不成老爷子已起了疑,故意等到这时候弄走了瑞明好审她? 她越想越惊,汗把衣背都洇湿了一片,她却咬牙不动——驯教师守则第二条,若为驯徒,可不拘方式,一切后果由相思熏教坊承担;若其间掺杂私利私怨,后果自负。 是她先入为主对乐平有成见,被激怒后便生了报复之意,因着瓷器的事又抱着同老爷子讨价还价的心思坐看乐平受足三日煎熬……违规当罚,她绝不能连累七爷,坏了相思熏教坊的名声! 宗政宣宏不开口,那就由她来起这个头—— “爷爷,我有话要……” “凝宝,你还不困吧?走,咱们上品西阁去。”宗政宣宏忽然打断她的话,“你刘爷爷难得来南斗,你今晚就辛苦一下,陪他好好杀几盘,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吹牛说他的棋艺天下无敌!” “啊?”凝宝只当自己出现了幻听。老爷子刚还怒气冲冲要把下药的人剥皮拆骨,如今乐平尚躺在床上受罪,怎么突然就扯到去品西阁下棋了? “对了,老酒鬼,今儿你要我拿什么做赌?酒,还是人?”宗政宣宏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盯着凝宝,目光闪烁。 “那你府里那十坛六十年的梨花白吧。”小老头也望着凝宝,笑得眼睛眯做两条缝,像是捡到了宝。 “行。只要你赢得了我这侄孙女,你想要雪里醉我都能给你弄来。不过,你要是输了……” “怎么,老狐狸,怕我赖了你的?”小老头笑着横他一眼,轻轻拍了下凝宝的左肩,“难得有小辈合我眼缘……要是你这侄孙女真能赢我一局,指不定明儿太阳还没出来,我老头子就能有个接衣钵的了呢。” “成啊,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哈哈,老酒鬼,你就等着输吧!” “啧啧,棋盘都没见着呢,你就胡吹大气,也不怕闪了腰。” 两人一唱一搭出了门,凝宝只得快步跟过去。 望着他两个的背影,她郁闷得只想大叫:谁能告诉她,这究竟是演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