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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当时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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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当时明月

    饶是少年公子的小宴,也有几人醉了,八个人中剩下我、八重兄弟和叶家兄弟清醒,其余三人都已经由下人扶着走路。

    叶舒华和叶苏杭与我点头致意,淡淡告辞。八重云光送别陈高两人,我与八重紫出白玉楼,明月高悬,纵观古今,忽有恍如隔世之感。

    八重紫抬头看月,神色间已经没了酒桌上的三分醉意,淡淡的酒香在深紫色的锦袍周围散发开来,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待转身告辞,八重紫却制止道:“月色那么好,可否让我送你一程?”

    我看了楼七一眼,略一思忖好,就交代人慢慢跟着便好,楼七会意。我和八重紫步下台阶,八重紫难得地很安静地行走,一时无话,地上积了厚厚的雪,车轴的痕迹有些乱,踩上去的时候,我有些小心翼翼,倒是惹来他清清淡淡的笑意。

    “过了年,就是景灵十九年了。”

    他的脚步一顿,我本能地回首看他,他站在那里,目光中是一个身穿黑色银纹的少年,依旧稚嫩的肩膀,玉冠高束,眉目清秀。

    景灵十九年,注定不会是一个平稳的年岁。

    八重紫道:“我记得你分花拂叶而来,那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他说的是当年无相寺桃花盛开的时候,我也循着他的回忆,想起那时候在桃花林中遇见他和刘袁熙,那时候定然不会想我今日会和他这样漫步月光雪。

    “殷银……”

    他没有交我阿银,而是完整地叫我的名字,声音如同呢喃,快十四岁的八重紫格外认真地开口,没有时常挂在嘴角的那抹似笑非笑,没有轻纵疏狂的兴味。该说他长大了吧?这个人一直都擅长带着一副面具,八重云光只适合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奖,但是若论权谋,远远不及他。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做政客,无论何时都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掏心掏肺,即使对方是真诚如同白雪。

    “……太子真的可以亲政吗?”

    真的问出口了吗?我原以为他是无论如何不会问我这个问题的,有人可以问,他不可以。实际上,我现在都不知道他是站在哪里,太子?江平王?还是另有他人?如果无法确定这一点,又有什么立场来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伸手拦下后头缓缓跟随的马车,默不作声地上了车子,我掀起帘子一角,他的目光灼灼,我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想要的答案。

    楼七持剑的手微微一紧,薄唇轻启:“少爷,他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我闭上眼,苦笑道:“我知道,他从来都不是无意接近我。只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却是不能退让,他接近我,也方便了我揪出他背后的人。阿七,有时候想我还是带着人跑路的好,什么都不用做,离得远远地,谁也找不到就好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说清平愿意跟我走吗?”

    楼七沉下眼,忽而一笑:“可以试试。”我愣了愣,别说是笑,楼七连动容都在少数,这位天字号的面瘫男,是什么原因让他笑?

    我收敛神色,皱眉道:“看来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老爷身前交代,如果你不问,我就不需要说。”

    我靠在软靠上,左手小指上一枚冷艳的翡翠烦着悠悠的光芒,我随意转动,道:“离府还有一段时间。”

    车内不算狭小,就算坐了我和楼七,依旧由宽敞的位子供我舒展,我眯起眼睛,帘子随着马车晃动,月光隐隐约约在眼前晃动。

    楼七道:“凤清平原名刘斯,原易王刘询之子,当年易王以某犯罪名被诛,将末子刘斯托付给老爷,当时老爷和景帝的关系不是后来一般,初初登位重用殷家子族,老爷偷偷将刘斯从刑场换下改名换姓,以相爷之徒的名声收留他,所以凤清平才一直住在竹林雅居……”

    不多不少,马车正好回到了丞相府,马叔开门来接,换洗之后,书房里坐着殷家派系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左边是当今国师,原易王之子凤清平,青白色的衣衫一如既往,眉目清隽疏离,淡漠不语。我在主位坐下,右手边依次是尚书张休和暗影首领英瑶夫人。

    “这是聂文都暗地里搜集的弹劾我们的东西,这些年星星点点,还不少。”张休递过来一本薄薄的册子,我大致翻看了几页,轻笑道:“他这是要等到什么时候用?太子登基的时候?”有的是纯属属实,有的就不太靠谱了。

    殷家这几年没少沾血,政治和侩子手是亲兄弟。

    凤清平指点道:“虽然不会怎么样,流露出去到底是一个麻烦,尽早销毁了好,这一些暗影应该知道怎么办。”

    英瑶夫人点头,没有多话。

    张休抹了抹花白的胡子,思索一会儿道:“今日朝堂上聂文都有意讨好八重英,看来皇后已经在着急了,要聂文都试试他的反应,可惜效果不佳。”

    我道:“聂文都是什么时候转到了许皇后的阵营去了,一把年纪也要搏一个未来,看来崇州聂氏在他手上也到头了。”

    凤清平接过册子又翻了翻,道:“也在情理之中,如果要表态,还是趁早在台子阵营里面稳妥些。”

    我摸了摸下巴,道:“今日朝堂上台子多次点名我,看这迹象,是不是有什么动作了?”

    张休和凤清平皆思索,英瑶夫人只听不说,做我们交代的事情。张休年纪五十多,资历老,在朝堂上说话也管用,首先发言道:“暂时不知道,不过看提了鸿胪寺卿出来,好好坏坏,各占一半。”

    “倒是八重英帮了我一把,这人情就别指望我还了。”我笑,那八重英今日是两面都照顾了,做得滴水不漏,稳稳站在第三方阵营,隔岸观火,等到一方落难再落井下石,真不像是一个武将该有的作风,可惜偏偏是他。

    “张大人,如果年后八重云光真要留京,进兵部,你就看着办,不用刻意为难,和兵部打一个招呼。”我思索一番,这才下结论。

    张休似是有些疑惑道:“为何?少爷刚才不是还说不用还这个人情吗,那么让太子阵营的八重云光远离京都更好吗?”

    我摇摇头,正色道:“您肯让一只狼在温润的窝里,也好在放他到外面聚结帮众里应外合,在眼皮子底下,总能更好地控制。”

    凤清平认同我的观点,张休便应下。

    想起白日里丹雅行与我说的事情,我便开口道:“暗影注意一下三叔和殷柳在京的动向,别闹出事情来。”

    英瑶夫人说了声是,她实际上算是我的师傅,却没有什么不悦,明艳的眸子平淡如水,我不知道她一个三十四岁的女人经历过什么,才有此刻的从容。

    天晚了,张休从府中离开,英瑶夫人也去办事,我轻轻叫住凤清平道:“今日里八重紫问我太子会不会亲政。”

    他伸出的脚步停下,回首看我。

    我道:“我什么也没有说。”

    他垂首不语,我缓缓道:“清平,不论你是谁,是什么身份,你一直都是我认识的凤清平。”

    “一直。”

    他的后背僵硬,立在那里,垂眸。

    “阿银,你长大了,那么快。”笑意似有似无,如冬雪很快融化在掌心,青白色的一角缓缓退出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