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姑嫂

    “干娘寻我什么事？”如意到了西角门，见苏大娘正在那等着，有些奇怪地问道。

    苏大娘却是有些不大喜欢，向着角门外瞥了眼，道：“你家嫂子过来瞧你了，就在门外儿，你去见一见吧，我已经与那看门婆子说了，只管去就是。”

    如意心里一别，好端端的，她怎么来。如意虽然自醒来后不曾见过这位嫂嫂，但时不时听苏大娘提起，深知她的厉害，只是不知这回她无端端来见自己又是为了何事。

    她虽是极不乐意，却也只能挪着步子向角门外去了，只见一个穿着靛蓝裙褂,瘦骨脸细长小眼的妇人正在角门外站着，见她出来快步上前来，口中笑道：“有时日未过来瞧姑娘了，这回子赶着进城置办些物件，特特来给姑娘问个好。”

    如意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地退了一步道：“嫂……嫂，快别多礼了。”

    那妇人眉开眼笑地一把拉住如意的手，道：“姑娘越发出挑了，不枉你哥哥成日念叨着，说日后只能仰仗meimei了。”

    如意接不上话，只是低着头听她喋喋不休地道：“听保儿媳妇说你如今去了赵姨奶奶跟前伺候了，越发得脸了，真真是再好也没有了。”她倒也不在意如意是否应她，自顾自说道：“赵姨奶奶可是顾府如今掌事儿的，说句话不顶得腰粗？”如意见她越说越放肆了，不愿搭理她，只是挣开手去，远远站着，碍着情面儿听着。

    “姑娘也别嫌我说的不体面，”妇人瞧出如意的不情愿来，倒是笑着道：“我只问姑娘一句，可有打算了？”

    如意疑惑不已，抬头道：“什么打算？”

    “自然是去了姨奶奶跟前的打算了。”妇人道。

    如意复又低头瞧着自己鞋尖，低声道：“还能有何打算，好好伺候姨奶奶就是了。”

    妇人嗤笑一声，道：“莫非姑娘还想着到了年岁放出去？你来府里也有好些年头了，是不知道屋里头，如今你哥哥是不成了，日日喝的烂醉，就是有那么一日醒着也是在外头厮混，靠着庄子上分的那点银两，连我和你两个侄儿都养不活，我就是在外头要强点，帮助别人做些手艺也是只得那么零碎点，姑娘若是回去了，难道还以为能像在府里一样，吃的穿的都是好的？只怕连吃糠咽菜都不得呢。”

    如意冷冷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是什么想头了，顿时心中厌恶不已，不肯再理睬她。

    妇人却不理会她，径直道：“前阵子那些婆子还在我跟前说嘴，说姑娘你生的一副好模样，只可惜着落在我们家了，若是在那个公侯府里做个小姐岂不是要做了娘娘。如今我倒是替姑娘想了个好去处，那赵姨奶奶不是很得老爷看重吗，听说老爷日日都要去她那儿坐坐，你又是在跟前伺候的，要是有那心卖个乖儿，可了老爷的心意，那岂不就……”她收了嘴，眼角眉梢却都是颇含深意的笑。

    如意此时已经恼怒不已，抬头道：“嫂嫂没旁的事了吧，没事我便进去了，那边还有事寻我。”

    妇人忙拉住如意道：“姑娘又恼了我了？快别置气，我这也是为姑娘着想，姑娘在府里做了大丫头吃好的用好的惯了，回了我们那穷庄子上能捱得住？再许个庄家人，那岂不糟蹋了？姑娘若是能入了老爷的眼，就是先做个通房，那每月份例银子也有个三两，日后若再有个一儿半女的，抬成姨奶奶，那可就不得了了，光份例银子都有七八两，赶得上庄户人家小半年的收成了。”

    如意挣脱去，狠狠盯着那妇人，口中道：“嫂嫂既然这般羡慕做通房的，不如日后生个侄女送进大府里去给老爷少爷们作通房可好？也能让嫂嫂跟着享享福。”

    妇人不由地脸色一变，嘴角抽搐一下，口中恼道：“姑娘倒是歪曲了我一片好心，既如此，姑娘执意要回庄子上也罢，只是屋里如今是住不下了，也怕供不起姑娘这尊大佛，还请你自便吧。”

    如意冷笑道：“不劳嫂子费心，我自有去处。”

    妇人见她丝毫不惧，只得又舔着脸上来道：“姑娘也别真恼了我，我也是真真想着姑娘好，只是如今你不肯听。”她陪着笑，“前些时日，姑娘托保儿媳妇捎回去的点心，你侄儿吃了喜欢得紧，没了还一直想着呢。”如意理也不理她，径直朝角门进去了。

    苏大娘见她进来，脸色十分不好看的模样，心知必然又是说了那些，便道：“你嫂嫂素来是如此的，你也别太记心了。”她犹豫了一下：“你如今在碧云苑，还是自己留心些，安分守己便好，旁的还是不要……”

    如意见她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干娘，这里没有旁人，有什么你只管直言，莫非还信不过我吗？”

    苏大娘叹口气，将如意拉到后园角落里，看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碧云轩的通房岂是好做的，先前有个彩儿是她的贴身丫头，也是给老爷做了通房，不过三月竟然害急症没了，后来又有了双喜，是杂役上的，长得也是极为出挑，却掉进无缘无故花池里，害了风寒没了。如今你在那边，只怕还要多加小心，你嫂子说的这些是想也不要想，否则只怕……”

    如意听得不觉身上一冷，不想这里面竟还有这些不能说与人知的事，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竟然还会有性命之忧，也多亏苏大娘真心想着自己，说与她听了。她很是感激，轻声道：“多谢干娘，我万想不到还有这些的。您放心，我绝无那些心思，只是想着安生伺候姨奶奶，再不敢多生事端。”

    苏大娘点点头，颇含深意地瞧着如意：“你自打病了一场，人也大不同了，我瞧着你是个聪明有福气的，日后若是有什么，只管打发人告诉我，好歹也叫我一声干娘，自然不会不管的。”

    如意心中一暖，自打死而重生以来，她一直那般决绝，满心仇恨，却不想这园子里竟然真有人心里还惦记自己，她一时有几分感慨，只得向着苏大娘点点头，道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