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助
西北经略司官厅里灯火明亮,几案上美酒佳肴还摆的满满,但大厅里却空无一人,不,有一人,主座上的姜文元还坐着,在明亮的灯火的照耀下,他的脸色惨白的吓人。 今日是他生辰,虽然事务繁杂躬身劳顿,但总的来说,还是过的顺心。 才得了功赏,即将取下这个副字,被人理直气壮的喊一声经略使,还有同时落定的知州。 当然,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比如那个虽然无关紧要却让人恶心的茂源山兄弟争功。 不过最终还是顺利解决了。 还有,就在几天前,他的小妾又给他添了一个儿子,这是他的第十三个儿子,对于子嗣难养的很多人来,这真是让人羡慕的事。 所以这个四十六岁的生辰,姜文元办的极其开心,只是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就被京城送来的密信惊散了。 周!凤!祥! 一声怒吼,姜文元掀翻了面前的几案,盘碗杯碟酒壶噼里啪啦的在厅堂里散发乱乱的脆响。 “杀了他!杀了他!” 他喊道疾步而出,从廊下站着的侍从腰里夺过刀,直奔大门而去。 “大人,大人不可!” 亲随将官清客幕僚们纷纷扑过来,死命的拦住夺下刀。 “现在去杀了他,杀了他。”姜文元面色阴狠的喊道。 “大人,别说大人了,现在整个西北想杀他的人多得是。”幕僚劝道,“杀他其实也没什么难的,在战场上,不管是马惊了跌死还是中了流矢都能说的过去,但现在是在龙谷城,又无战事,怎么能杀?” 更何况就在刚才,接到密信后派人去找周凤祥。却发现借着病身不来参加宴席的周凤祥原来已经卸除官袍,自己进了大牢,说以待罪之身等候朝廷钦差的到来。 “他自己要去监牢里,牢房里死个人算什么!”姜文元红着眼咬牙说道。 要是个武官死也就死了。但周凤祥可是文官,而且还是在已经请罪的时候。 “大人,这时候,他死不得,他要是死了,咱们这上下可真说不清了。”幕僚叹气说道。 姜文元何尝不知道这个。 “那现在他不死,咱们这上下也说不清了!”他吼道。 他来回踱步,就如同暴跳的却被关在笼子的猛虎。 接到密信的那一刻,他就一下子明白了,多日来心中那一点点莫名的不安也彻底的落定了。 怪不得他总觉得事情哪里不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徐四根在牢中被打伤的消息是谁散出去的。那些散步在各处的民夫兵丁又怎么能这么巧都来到附近的,还有方仲和为什么逃走时被城门那么巧的拦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同意写下认可临关寨事件的奏章,也为了让他的大印落在那封奏章上! “他们耍诈!这是骗证!”姜文元喊道,“这是构陷!再说谎报军功又算什么大事。这叫什么谎报军功?这不过是战后吹嘘!我们不过是夸大吹嘘了一些,杀良冒功的事都多得是…..” 幕僚们忙劝住他不要说了。 没错,谎报军功不是稀罕事,他们敢打包票说历来每一战都少不了粉饰夸大一番。 但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说没事的时候就没事,说有事的时候就有事,全凭一张嘴啊。 更况且此次谎报军功被上奏的时机也不妙。 偏偏是在确认了临关寨冒功事件时。又是在京中皇帝被一个女子逼迫赌誓的时候。 “这是打了皇上的脸,落了皇上的面子啊。”幕僚们叹气说道。 皇帝不震怒才怪。 所以说周凤祥这一招真是又狠又毒啊。 姜文元一脚踢飞了一木架,其上的仪仗等物哗啦倒地。 “大人,我们自然要上表自辩。”幕僚们说道,“但现在的关键是,你不能被召去京城。” 一旦去了京城。那就必将陷入无休无止的争论自辩中,就算是最终得胜,西北这边只怕也不好回了。 没错,他不能走,他如果真走了。那就无可挽回了。 “可是怎么才能不走?”他咬牙说道。 周凤祥闹的这么大,京城中必然也咬的紧,皇帝又是震怒中,怎么才能不走? “趁着天使还没到,咱们再想想办法。”幕僚们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说道。 站在庭院中,夜风呼呼,虽元还是觉得被吹得透心彻骨的冷。 天色大亮的时候,官厅里的人双眼通红,虽然一夜没睡,但大家谁也没有睡意,或者说麻木了。 无数的文书邸报兵书散落在地上,却找不到能解他们燃眉之急的办法。 “我先杀了周凤祥!”姜文元暴起喊道。 幕僚们再次拼命拦住。 “大人,犯不着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 “对啊,事情还没定论,就算离开了西北,还有别的去处,高大人一定会保着你,用不了多久就能起复的!” 至少他们现在不似昨晚那样说要留在这里不进京了。 姜文元心中冷笑,又有些绝望,已经输了一半了…. “…….报…..” 一声拉长声调的急报在官厅里响起,有兵丁急闯了进来。 “青山堡急报,东南有西贼集结,目标是归顺的黑山蕃族,黑山蕃族求援!” 官厅里的人都愣住了,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人数有多少?”姜文元不亏是老将,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 “二万!”急兵跪报,一面捧上火漆印信以及证明身份不作伪的金牌。 二万! 在场的人一瞬间本就惨白的面色更没了血色,但旋即他们又想到什么,面色顿时又变得通红。 “来得好!哈哈哈哈哈!来得好!” 震耳欲聋的大笑在官厅里瞬时炸响,只把报信的急兵笑的呆呆。 二万敌军,这难道是很开心的事吗?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当坐在监牢里的周凤祥听到这个消息时,本来淡然的面容上顿时变得呆滞。瞬时毫无血色,虽然身形还未失态,但站得近的话可以看到他放在膝上的双手正在颤抖。 “时也,命也..”他喃喃说道。 相比于这些高级将官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那些低等的兵丁则落后了很多,尤其是还是住在监牢里的兵丁们就更晚了。 当然他们听到后的反应也没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让不让我们上阵…” “…立功赎罪吗?” 还有人开玩笑。 但坐在最里面的徐四根和刘奎却笑不出来了,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各自眼里的绝望。 完了… 姜文元走不了了… 真是老天助他么? 如同西北这边众人的各自反应一般,当这个紧急军情传到京城的时候,有人大笑有人则面色发白。 笑不是对战争的无情冷血,面色发白也不是对战事的畏惧害怕,而是对时和命的感叹。 皇宫里的议事殿内再次大门紧闭,但一如既往消息很快就在京城散开了。 “…..大战在即啊,这下姜文元没事了…” “..是啊。战前最忌讳换将,这一下皇帝也不敢动他了…” “…姜文元这小子还真是好命…” 虽然朝里还没消息传来,但外边的民众士人等等都已经替朝廷做了决定了。 张老太爷放下手里的剪刀,看着面前的盆景轻轻叹口气。 “至少也不算都落空,毕竟正了名。”他说道。 不过眉头却没有轻松。 正了名又怎么样?茂源山兄弟从无名到争名。那西北经略司那边自然也能如此。
“真是时也命也啊,无奈,无奈。”张老太爷最终摇摇头,扔下剪刀,转身进屋子里去了。 虽然上一次愤愤离开玉带桥且发誓再也不来,当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周六郎还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但他还是来晚了一步。 “娘子去陈相公家了。”留下的小厮说道。 去陈绍家? 找他做什么?找他有什么用?且不说这一次陈绍坑了的可不止高凌波。更何况如今他自己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而听到程娇娘来访,陈家也是惊讶不已。 陈十八娘赶过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她不由停下脚。 “十八娘,不去了吗?”拉着她的陈丹娘不解的问道。 “她来找父亲是有事,咱们过会儿再去吧。”陈十八娘说道。看着迈入父亲书房的女子。 比起两年前,个子高了很多…. “十八娘,那个就是程娘子吗?”陈丹娘问道。 “你啊,和她最亲的,都忘了吗?”陈十八娘伸手戳了戳她的头说道。 “过去太久了嘛。我忘了嘛。”陈丹娘嘟嘴说道,视线看着进了屋门被挡住的背影,模模糊糊中似乎很亲切。 “我们在这里等等吧。”陈十八娘说道,看向那边的屋子,眉宇间几分忧色。 陈绍是才从宫里回来的,面色疲惫难掩。 “程娘子,这事不急,别担心没事的。”他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微微一笑。 “大人大道为公,我不担心。”她说道。 这笑落在陈绍眼里神情不由一滞。 大道… 陈大人,党同伐异,不论是非,这才是你如今该认清的大道。 他的耳边响起这句话。 是啊,这一次他做的事,的确是不论是非,使用了一些手段,一些两年前自己的眼里都是不光彩的手段。 他之所以一心要驱逐高凌波离开朝廷,是因为这个人妨碍的国事民生,这样的一个jian邪小人,对于朝廷来说,绝不能重用。 他也知道高凌波等人一直以来对他用的那些手段,但他从不屑也不愿意采用同样的手段回击,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做的事不是党争,而是为官忠君的大道。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在无意间他就变了,尤其是这一次,当幕僚亲随下属们聚集在一起商定对策时,他并没有反对他们的决定默认了,不,不止默认,他还亲自力行了。 而这些手段必然会伤害一些无辜的人,比如….. 陈绍看着眼前端坐的女子,他不由苦笑一下,曾经提倡的手段如今应验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她心中如何作想,这真是时也,命也。 “….只是大人的运气还是不怎么好。” 耳边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话听到陈绍耳内,似乎有些讽刺。 讽刺,对这娘子来说,也不算失礼的举动。 “程娘子,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你放心,也不要急。”他轻叹一口气,又肃容意有所指的说道。 “怎么能不急?”程娇娘看着陈绍,微微一笑,“大人难道不急吗?” 不急?不急他会一夜长了一口的燎泡! “程娘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现在急不得,要徐徐图之。”陈绍深吸一口气坐正身子说道。 程娇娘看着他哦了声。 “那换句话说吧。”她说道,“我来帮帮你如何?” ****************************** 今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