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一 徐光启心中充满了愧疚
“无需火绳的燧发铳?” 徐光启看着手中的这把火铳,细细的抚摸着,上下打量着,看到那个打火设置的时候,相当的感兴趣,拨动来拨动去,也没找到正确的方法,年轻男子伸过手把燧发铳接过来,用力转动了转轮,然后递给了徐光启。 “这是没有火药的,不用担心会走火。” 徐光启略有些小心翼翼的接过了这杆火铳,然后把枪口移开,手指一扣扳机,啪的一声,燧石撞击在火廉上打出一串火星,直接捶在火门上,如果此时火门里有火药,那么必然可以引燃,从而激发火枪,实现射击的目的。 “精妙绝伦!此物精妙绝伦,无需火绳,不需明火,那就不知道减轻了多少麻烦,徐某在家乡驻军那里见过鸟铳,士卒每每抱怨火绳燃烧太快,或是身上背着火绳使用不便,江南潮湿,塞北风大,都不便于使用鸟铳,若有此铳,则大大利于国家!” 徐光启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这铳,萧侯可以制造出来吗?”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平定洞武国的时候,洞武叛逆曾经雇佣一支佛朗机夷的火枪队协助战斗,那些佛朗机夷被杀光了之后,从他们中的某一个人的手上得到了这种燧发铳,萧侯深感重要,用自己的家财招募工匠进行仿制,终于仿制成功。” “太好了!太好了!若有此铳,九边和辽东驻军的负担将大大减轻!若此铳可以列装大明军队,则大明军队的战斗力必将大大提升!萧侯此举,利在当代,功在千秋!阁下请替萧侯受在下一拜!” 徐光启激动的站起来朝着年轻男子深深一拜,年轻男子连忙站起身子避开,然后扶起了徐光启。 “徐先生先不要激动,还有一样东西你还没有看到。” 徐光启抬起头,疑惑地问道:“还有?” 年轻男子把燧发铳的枪口提起,送到徐光启的眼前,示意他朝枪管里面看,徐光启疑惑地往里面一瞧。 “咦?这铳管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这是……” 徐光启伸出自己的指头往枪管里面塞,塞来塞去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塞在里面拿不出来了。 年轻男子笑了笑,开口道:“这叫做膛线,也是萧侯从佛朗机夷手中燧发铳里面得到的一样制胜法宝,徐先生也知道,鸟铳和燧发铳的铳管是一样的,不同的在于激发所用转轮,而这膛线,则是堪比转轮的重要物件。 寻常使用鸟铳时,需将火药和铅弹装填入枪口,用通条压实,而后点火引燃,成功击射,而铅弹定然没有此铳口大,也不会比铳管的宽度更宽。 是以当火药引燃之时,铅弹从铳管中冲出,射击方向与我们预计的要差很多,五十步以外基本上就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准头极差。” 听年轻男子这样说,徐光启也点了点头。 “是极,一些老兵说过,新兵的话,三十步都不一定打得准,五十步就更不要想,射击精度极低,往往打出去都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 虽然杀伤力比起弓弩来说要大一些,但射程太短,若是与蒙古女真骑兵正面对战,火未及用,刃已加颈,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所以九边士兵多不愿意使用鸟铳。” 年轻男子开口道:“正是如此,萧侯在朝鲜战场上和深感鸟铳的弱点,于是在抵达缅甸之后,着手研究这膛线。 您看,这膛线的作用,就是让铅弹能按照一个固定的方向射击出去,无论是射击精度还是射程,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我们使用这种线膛燧发铳的时候,所使用的铅弹是这样的,您看,比起枪管还要略大一筹,使用的使用,需要用这种木槌将铅弹敲击进去!” 年轻男子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一颗铅弹,还有一把小木槌,给徐光启示范将铅弹敲击进去,徐光启看得眼中直放光。 “那些老兵和老师傅们都说,有了这膛线,铅弹射击出去的时候,就是按照一条直线的方式直接射出去,有了准头,而不像没有膛线的鸟铳,射出去都是四面八方乱飞,这种线膛枪的精度和射程,都远超鸟铳。 还有,此处是照门,此处是准星,射击时,士卒用单眼瞄准,以准星和照门这一条直线瞄准,射击精度大大提高,我们做过试验,此线膛燧发铳能打到二百步以上,还能更远更准。” “二百步?!” 徐光启惊叹不已:“世上居然已有如此神器!火器居然如此威猛?这……这简直是……” 说道这里,徐光启忽然皱起了眉头。 “佛朗机夷手中夺来,那岂不就是说,佛朗机夷已经拥有了这种神器?并且已经列装?” 年轻男子心中感叹,叶公和萧侯真是识人,两人都说起了徐光启的忧国忧民和长远眼光,别人只会感叹这枪械多么多么神奇,但是他却能想到佛朗机人使用这种枪械给大明带来的威胁。 “先生请放心,萧侯之前已经派遣了远洋船队去泰西之地佛朗机人的老家欧罗巴大陆上游历探访,我们所得知的具体消息,是佛朗机人至今使用的主要兵器依然是鸟铳,并不比大明的更加先进,这种线膛燧发铳虽然强,但是无法大量生产。” “萧侯已经去过了欧罗巴大陆?这……这铳如何无法大量生产?” “且不说这工艺要求极高,膛线就不是一般的工匠可以做到的,需要富有经验老匠人花费大量时间才能做到,萧侯至今三年,也才拥有不过五六百支这样的燧发铳,一支线膛燧发枪的成本大约是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那么贵?” 徐光启估算了一下这价格,咽了口唾沫。 “对,所以说,即使产量跟得上,能大量生产,成本上也实在太过于高昂,因此至今唯有萧侯卫队才能配备此种枪械,缅甸的大明军队使用的大多数还是鸟铳,这一点上,佛朗机人和我们一样,所以,暂时不必担心。” 徐光启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先生,还有这个,您看。” 年轻男人又拿出了一样物件递给徐光启,徐光启接过一看,很是吃惊。 “这是……刀?匕首?还是短剑?” 徐光启从未见过这样的刀具,相当锋锐,两面开锋,但是有点短,肯定比一般人使用的佩剑要短,但是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短,所以就很是奇怪,看起来不像是一人使用的兵器,说长吧,不够,说短吧,也不至于。 徐光启疑惑地看着年轻男子。 “这不是短剑,也不是匕首,此物,叫做刺刀,是与这燧发铳一起使用的,您看这里,这里边有装卸刺刀的装置。” 年轻男子把燧发铳枪管下面的几个小装置指给了徐光启去看,徐光启一看之下相当吃惊,他可没想到这燧发铳上还有那么多的讲究,男子把雪亮的刺刀装上了燧发铳,徐光启立刻就发现这铳长了许多,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把短枪! 能刺杀敌人的那种! 年轻男子端着装上了刺刀的燧发铳,站起身子,把燧发铳平举着给徐光启看。 “这刺刀的作用,就是在敌人冲到近前或是突发状况之下燧发铳无法射击的时候,铳卒为了保护自己而使用的,装上刺刀,就算铳无法使用,也不至于是根烧火棍,能杀能守,萧侯还亲自编练了一套刺刀术,交给卫队学习使用。” 徐光启相当激动的站起身子,把这把燧发铳拿在手里,忍不住的上下打量。 “今日徐某算是长了见识,以往以为鸟铳实在是鸡肋之物,可今日看到这燧发铳,徐某还真是井底之蛙了,不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火器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如此看来,若再过个几十年,刀枪剑戟岂不是要弃之不用了?” “先生说的也太过了,老祖宗几千年的东西,也不能说不用就不用,这火器的弱点也是极大的,首先就是不能下雨,一旦下雨,什么都用不了,所以咱们的士兵就算手上有火铳,萧侯也给他们每人背了一把砍刀,一旦火铳不能用了,就拔刀rou搏。” 徐光启点头,赞叹不已:“萧侯之思虑实在是深远,居然能想到如此地步,若是朝廷可以将此物普及,我大明何愁北虏不平啊?若是太祖成祖北伐时就有此等利器,现在早已无蒙古女真了!唉!”
说着,徐光启又面露忧虑之色。 “时局如此,非先生一人,非燧发铳一铳可以改变,铳再多,器再利,人若钝了,倦了,怠了,贪了,器一样无用,到底,器还是要人来用的,一切还是要看人。” 年轻男子把萧如薰教给他的话背得滚瓜烂熟,复述给徐光启听。 徐光启一听,面露忧虑之色,少倾又变为颓然之色。 “徐光启纵有救国之心,也不过一举人而已,人微言轻,就算得中进士,若是不中三鼎甲,不中庶吉士,不成翰林,不熬上二三十年,一样无法实现胸中抱负,纵有一身所学,也无处可用,阁下此言,句句是真,光启甚是惭愧!” 而后徐光启看向了年轻男子。 “方才那话是萧侯说的吗?”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露出些许苦笑。 “正是萧侯所说,在下所识不过百字,都是萧侯强迫咱们这些武人学的,萧侯在缅甸强迫每一个有军职的军官至少要认识三百字,士兵至少要认识一百字,否则就要打板子,大家被逼无奈,只能学,认得越多,奖励也越多。 萧侯还从各地招揽了一些老秀才老学究,到缅甸来教咱们这些武人,教那些孩子认字,说读不读书对咱们来说不是太重要,但是至少要能识字,能读会写,看得懂朝廷诏令,便不会被有心之人轻易蒙蔽。” 徐光启一愣,少倾,苦笑连连。 “自古以来作乱者,多以蛊惑百姓而起,天下读书人三十万,白食皇粮,居然连一个武人都不如,一介武夫尚且能为民扫盲开启民智,不使百姓被轻易蒙蔽,我辈读书人却还在那朝廷中争权夺利日日不息!使得谣言四起妖言惑众人心惶惶!” 徐光启握着手中的铳,长身而起。 “读书不为教化百姓,读的是什么书?当官不为民做主,做的又是什么官?叶公所言不假,叶公所言不假啊!” 年轻男子见火候到了,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徐光启。 “徐先生,萧侯说,若是在下说起方才的那些事情时,徐先生能想到佛朗机夷对大明的威胁,能想到利器对大明的帮助,有能想到朝廷官员党争之弊端,便证明徐先生有忧国忧民之心和利国利民之才。 则让在下把这封萧侯的亲笔信交给徐先生,萧侯说了,他实在是很欣赏徐先生这样会读书而又不读死书,能想到为民谋利,也愿意为老百姓做事的读书人。 他不敢耽误徐先生的前程,不敢误了徐先生参加会试,只是希望徐先生将来若得空闲,来缅甸看一看,走一走,或许徐先生会有所得。” 年轻男子把书信双手奉上,徐光启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到底也没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徐光启放下枪械,双手接过了这封亲笔信。 “光启知道了,请阁下代光启向萧侯致谢。” “在下一定带到!徐先生,这燧发铳萧侯便赠与您了,萧侯说,以当今朝廷财政情况和官员心思所在,此铳十年之内是不可能列装大明军队的,过早拿出非但无益,反而会惹祸上身,还请徐先生小心谨慎处置。” 徐光启默默地望着这封信和这杆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萧侯厚爱,光启无以为报,深感惭愧。” “徐先生无需惭愧,只要徐先生心中还装着大明天下和大明百姓,这就足够了,萧侯就非常高兴了。” 徐光启心中充满愧疚,只得深深一叹。